太渊(1 / 2)
羊羽的翅膀从岑子头顶呼啸而过,霎时间,后者头破血流。
渐渐的,他但觉头昏脑胀,不能自己,岑子知道,自己或许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随着嗡的一声剑鸣传来,紫袍女子的剑也随之刺至羊羽身前。
羊羽心中咯噔一下,展翅向后滑翔,同时口中连念咒语,引起一阵沙石泥土干扰紫袍女子。
在几块烂泥石头即将砸到紫袍女子的一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波将它隔开了。
十三重天巅峰,在光思岑子之上。
紫袍女子的剑好像长了眼睛一样,羊羽再怎么退,都能精确的跟上,倒不似人使剑,反像剑带人了。
眼看即将被刺中,羊羽心念急转,忽然一个急转弯瞬至黄不思身前,黄不死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脊椎一痛,身上的法力便被锁住大半了。
羊羽将黄不思挡在身前,紫袍女子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想刺。
黄不思手脚乱挥,叫嚷道:“林良平,你想干什么!”原来那紫袍女子叫林良平。
其实若黄不思和林良平一起截杀羊羽,以后者连战数名高手的状态,决然无幸。
而斩获这种级别的妖怪所带来的名声,和掉落出的法器,是远高于劫掠学院的,以后甚至还会传出一段佳话:落名山上人前显威,道门二圣同斩巨妖。
可黄不思的想法却很简单:我上山就是为了学院的法器,怎么能够分心想别的呢?
所谓见小利而忘命,见大利畏首也。
因为刚才剑势稍微一滞,差距也被拉得越来越大。
眼看羊羽离林良平越来越远,但消给它喘息的时间,时日一长,林良平必败。
现在她便是狠下心刺死黄不思,也于事无补了。
旁边几个道门弟子就这么干巴巴的看着,帮不上什么忙,只有两个热心的小道去把岑子救起。
落名学院重伤的几个夫子和院长也是有心无力,陡然的嗟叹。
忽然羊羽后身一痛,冰冷的剑尖刺入了他的背心。
这一刺虽然重,但伤不了它,只让羊羽身形一顿。
只一顿的功夫,就够了。
林良平紫玉剑一剑刺向羊羽眉心,羊羽在百忙之中微微偏头,闪过了致命一击,但头上的羊角断了。
羊羽不敢置信的缓缓转头,却见刺他的竟然只是一个小小学生。是季玄。
周华焦急的吼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啊?快回来!”
来不及了。羊羽狂怒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季玄毫无悬念的被这音波震飞了出去。
他身上本就有狂刀留下的重伤,这么一震,直接让他摔在地上,狂吐鲜血。
羊羽将黄不思摔了出去,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不管不顾的扑向季玄。
一把金黄的戒尺拦在了季玄身前,咔嚓一声,这把跟随李夫子十余年的戒尺断了,为季玄拦下了致命一击。
戒尺的主人心中悲恸,撇过头去不再看断尺,一边转头一边吼道:“恁这样无愧是我落名学院的学生!”
看着身后的诸生,大多红了眼眶,李夫子又斥责道:“恁几个哭啥!季玄他舍身取义,死亦无憾,恁……但恁几个还是不要向他学了。”
他本来想说让学生们向季玄学习,却又不舍学生们送死,只能硬生生的改口。
嘴上说着让学生们别哭,李夫子自己却已经无声的泪流满面。
过了许久,想象中的悲剧却并未发生。
原来,一把精巧的紫玉小剑贯穿了羊羽的前身。
是林良平。
她硬顶着十五重天高手似狂风骤雨般的音波,立下了大功,间接救下季玄和三百余名师生。
羊羽既伤空中,乌云散去,恢复了阳光,已然下午。
落日的余晖洒在林良平的身上,惊鸿一剑。
受了这致命一击,羊羽无力再战,翅膀一展,激起无数尘沙,而它和狂刀也消失在了空中。
临走前,羊羽留下一句话:“小东西,我记住你了。”
李夫子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院长虽也重伤,但还顽强的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在漫天沙尘席卷中,有两双眼睛对视了一眼,一个清澈明亮,一个美目流波。
却听空中传来一个童子的声音:“师傅传唤,黄师哥,林师姐,速回。”
烟尘散去,林良平也离开了。
她那风华绝代的一剑,却留在了众人心中。
负伤的黄不思却还站在原地,他初入十一重天,便遭此败,被洋芋当做挡箭牌一般玩弄,就这么回去总是不甘心。
黄不思一瘸一拐的走向学院,俯身对院长威胁道:“今日一战,我看出你们剽窃了我道家法术,按我道门戒律,你可知作何处理?”
院长平静的说道:“不知。”黄不思一字一顿的说道:“封印一甲子(六十年”
“那时,你将在仅有一个火把的洞穴中无食无饮而活,仅靠一丝法力吊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前被封印的,有一个甚至饿到吃自己的臂肉。”
院长淡然笑道:“这般残忍吗?”黄不思却以为他强作镇定:“若你此刻交出几件与我道门有关的法器,和剽窃的经文,我或许能换种刑罚。”
不料院长毫不犹豫:“好。”说着便将手探入怀中。
黄不思向后退了几步,猛地警惕起来,生怕他扔出什么毒药之类的物什。
院长却掏出了浮尘,和金冠,伸手递给了黄不思。
黄不思有些狐疑,用剑挑过金冠,确认无误后,喜不自禁的戴在了头上。
不对。
黄不思没有来的心想,刚才院长表现的太顺从了。
转头一看,却见殊严和光思两个佛门弟子,不知何时醒来了,眼睛望着黄不思。
黄不思不禁渗出一身冷汗,咽了咽口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戏言年,哈哈,嗯,这金冠真长啊,啊不,这浮尘真亮啊……”
“哎哟,师傅刚才是不是派人来唤我?真是没记性……”
说着,黄不思一溜烟儿消失在了山上。
若是他人,黄不思绝不至于前居后恭,说不定会恶向胆边生,干脆灭口。
然而那是佛门弟子,拼死一搏不仅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且山上三百余人,但凡留下一个活口,自己都必然无幸,绝对要被超度。
他还没有看破红尘,想多赖活几年。
最后一只豺狼走后,诸生一拥而上,奔向夫子和院长,关切地询问着伤势,黄贵甚至直接扯下自己锦缎的衣衫给院长包扎。
不过,诸生中在危机时刻出手的,只有一向被人看不起的季玄和虚荣的周华。
季玄晃晃悠悠的站起,一瘸一拐的走到二僧面前蹲下:“两位大师,你们的伤势如何?”
毕竟这两个和尚算是间接的帮了他们一把。
殊严摇了摇头:“无碍,贫僧盘膝默念百遍心经即可。”
“倒是贫僧曾经被人蒙蔽,冤枉了院长,愧对了众位施主。阿弥陀佛,此时贫僧才真正悟到了相由心生。”
殊严伸出宽厚的大手放在季玄的背上,季玄但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殊严温和的说道:
“此功名曰养心诀,现已传给施主,行走坐卧间,心中每发慈悲心,身上法力便会提升一分,若是助人,依功德大小而提升行为。”
“还有一个妙处,此功默念经文时还能疗伤。”
“贫僧传功,一来是敬佩施主敢只身拦住那法力数倍于己的羊妖,二来,贫僧那几个师弟师侄就劳烦施主疗伤了,您只需为他们念诵经文即可。”
季玄略一犹豫:“佛门的经文我不甚熟悉……”殊严解释道:“便是阿弥陀佛也可。”
周华心中嫉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地啐了一口,毕竟现在要是阴阳怪气就太不体面了。
再给几个和尚疗伤时,空中突兀的出现了几个黑点。
院长略一皱眉:“来人实力皆在十二重天左右……不对,是儒家的气息。”
同窗们面面相觑,心中隐隐发慌,恐怕是来者不善。
在诸生惊疑不定时,那几个黑点越放越大,几个白袍人御风而行,缓缓落在废墟中。
一个年轻人焦急的走来:“师伯,师伯?”是柳如。
季玄蹲在岑子旁边,手托着岑子,口中念经,叹道:“小生才疏学浅,已然尽力施为,却终究没能让岑先生痊愈。”
岑子已然醒转,鄙夷的看了一眼季玄,这家伙明明是听了院长那番话才来的,之前都没注意过自己。
不过他倒也上道,季玄配合林良平重伤羊羽,勉强算是救了自己,虽占优势,却并未出言揭穿,只是不冷不热:
“这少年勇决果敢,若非他,我早已归位。”
说完,顿了顿,看了院长一眼:“此学院的学说固然和儒家颇有相通之处,却非完全剽窃。”
他敬院长敢为学生不惜一切,其实他也是这样的人,就像刚才岑子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佛门同道丧命,却无法看着自己的弟子被妖魔杀害。
柳如抓着季玄的手,激动之下语无伦次:“谢谢你救了我师伯,我……我改天请你喝酒。”
几个儒生扶起岑子,一个长者似是从袖中取出一物,摊着手递给季玄,季玄一愣,这长者明明手上空空如也啊。
长者笑道:“此物名曰无相索,是墨家和佛家的两位智者磨成,赠予了我。此物无形无色,极为锋利,物逢必折,使用前需在上滴上一滴血认主,方可使用无碍。”
季玄忽感愧疚只觉自己真是小人,无利不起早,之前都没注意到岑子,不该得到此物。
岑子似乎看出了他“虚伪”的嘴脸,没好气的说道:“收下吧,便当是奖你协助道门重伤羊妖有功。”
拜谢过后,季玄用手指沾了点嘴角的血,轻轻滴了上去,果然出现一条头发般的红丝,待血迹消散后,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无相索。
几人又登上了剑,临别前,那长者意味深长的说道:“快去救那几个和尚吧,他们似乎快撑不住了。”
季玄老脸一红,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用养心诀救下了那几个和尚后,殊严光思二僧气色颇有好转,看来恢复的差不多了。
光思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们该上路了,施主,有缘再会。”
殊严手上拿着人头和手串,面色沉重。
季玄回礼一拜,目送几位和尚离开。
院长忽道:“玄儿,你过来一下。”
季玄走了过去:“我来给您疗伤。”
院长摆了摆手:“我伤太重,只人力无法痊愈,以药石为引,才可化开。”
顿了一顿,又说:“大明边界的太渊城有一朵花,名曰清静,长约尺余,通体紫蓝,时而臭的令人作呕,时而香的令人陶醉。”
见季玄有些为难,院长叹道:“此花干系太大,妖族,法家,阴阳家都在寻,只是妖族应当都不知道此花在太渊城,我也是因一位老友才偶然得知。”
“你若不愿,我也不来怪你。”说完,洒脱的笑道:“正好与你巩固一下继往开来剑。”
季玄却道:“以徒侍师,本就是分内之事,但太原城离家太远,我担心两位哥哥担心……”
院长点了点头:“长兄如父,你且回去和兄长商量吧。”
又见院长拿出一卷竹简,季玄打开一看,却发现没有字。院长补充道:
“此物名为信简,共有五卷,我得其二,你在上面书文即可快速传到我手上的信简上,半炷香的时间则自动消化。可用毛笔,甚至手指也可。”
一盘的黄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下意识的想脱口而出:多少银子我买下了。
不过随即他忍下了,他清楚季玄接过书简的意义。
院长说妖族不知道花的下落,言外之意就是法家阴阳家知道,此行无异于和两大家争花。
季玄看似此行法器充足,令人艳羡,既有佛家的心决,墨家的索,还得院长赠书,然而这也意味着他恢复的是怎样的责任。
而且正值大明万历年间,太渊地处边境,城外时常要与倭寇,蒙古人交战,城内军阀云集,李如松,努尔哈赤……
他将面临的是虎踞龙盘的太渊城啊。
季玄收起信简,院长又给了他四锭银两,理由是奖励他今天护住了同窗们,推都推不掉。
接着院长又把季玄交给李夫子的那一袋铜串子和碎银还给了他。
告别诸位同窗夫子,临别前,院长说道:“我送你一程吧。”
走出几步,季玄忽然回头一看,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不知多久才能修复。
末了,只有一声叹息。
二人一道下山,行至山腰一个平稳的地方,院长忽然问道:“你悟透了部分的立命剑,现在修为应该到了九重天吧。”
季玄点头。
院长停下脚步,道:“你可知修身之人达到九重天,有一重瓶颈。许多人终其一生卡在这个瓶颈之中,无法自拔。”
“与你交手的肓剑便是其中之一,他实际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十重天,半步巅峰。”
“这个瓶颈叫魂。”
季玄不解。院长解释道:“或拳魂,或剑魂,都是指拳剑本身的魂魄。”
季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双手:“我自己的拳头还有自身的魂魄?”
院长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拳修有时候会左手打右手,剑修的剑经常会反弑主人。”季玄:“……好恐怖啊。”
“其实这些只是个例,讯飞全都这样。”院长安慰道,“倒也不完全是字面意思,另外一层含义是,你要想清楚,你的剑是为什么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