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激战长江(1)——辅公祏叛唐(1 / 2)
随着江淮群雄一个接一个的败亡,最终,在李唐王朝巨大的军事压力之下,江淮“三巨头”中的最后一位霸主——吴王杜伏威,主动奏请入朝,留居长安。至此,自隋末唐初以来,江淮地区杜伏威、李子通、沈法兴三雄并立的局面,正式宣告结束,从而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唐王朝统一江淮,想必指日可待。可是,任何事情,总是充满了太多的戏剧性与不确定性。杜伏威入朝不久之后,他的好友辅公祏,居然在江淮公开举兵叛唐,与李唐分庭抗礼。
那么,面对江淮地区突如其来的变故,唐王朝该如何应对?在杜伏威已经入朝,江淮也即将归唐的大势所趋之下,辅公祏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叛唐?同时,他又为起兵作了哪些准备呢?
作为唐朝在长江下游所面对的最后一个劲敌,辅公祏最后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在这场平定辅公祏的战争中,唐军又是采用了怎样的战术,一举消灭了这个长江下游最后的敌人,平定江淮?
上一章节介绍到,武德五年(622年)七月初八,杜伏威入朝,拜为太子太保,兼领行台尚书令,留居长安,位在齐王李元吉之上。然而,时间仅仅过了一年,武德六年(623年)八月,本来已经看似尘埃落定的江淮地区,再起波澜,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原来,杜伏威的好友兼副手,时任唐朝淮南道行台仆射的舒国公辅公祏,突然举兵叛唐,公开与唐朝翻脸。作为江淮军事集团的二号人物,辅公祏的威望与影响力,几乎等同于杜伏威,甚至与杜伏威不相上下。可以想象,辅公祏的起兵,不仅会在江淮迅速形成一股新的割据政权,更会对李唐构成巨大的威胁。
辅公祏公开叛唐,不仅将老友杜伏威推上了风口浪尖,令其遭受舆论的质疑,可能还会受到唐高祖李渊的猜忌。与此同时,辅公祏叛唐自立,也让江淮形势面临着“重新洗牌”的新考验。
关于江淮问题,唐高祖李渊早就定下了总体方针,那就是利用江淮“三巨头”之间的矛盾,逐一分化瓦解,挑动他们互相攻战,李唐则坐收渔人之利。确实,唐朝一直是按照这个方针实施的。
譬如,唐朝先是招降杜伏威,通过杜伏威的军事力量,与其余两大巨头火拼。最终,沈法兴、李子通先后败亡,杜伏威尽收江淮。而后,在李唐王朝巨大的军事压力之下,杜伏威主动入朝,留居长安。因此,到头来,江淮三雄反倒“为他人作嫁衣裳”,成全了唐王朝,使得李唐王朝兵不血刃地拿下江淮。
似乎一切都在顺着预期发展,不出意外,李唐王朝统一江淮,就是一个简单的流程问题。可是,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辅公祏举兵叛唐,打乱了唐王朝一切的部署。看来,和平接管江淮是不可能的了,只有用武力解决。接下来,对唐朝而言,要有一场硬仗、恶战要打,集中兵力,消灭辅公祏这个长江下游最后的宿敌。
那么,作为曾经杜伏威集团的二号人物,也是受过唐朝册封的一方诸侯,手握兵权,位高权重,辅公祏为什么会突然起兵叛唐,而且是在杜伏威已经入朝,江淮即将并入李唐版图的大趋势下?在这样关键的历史时刻,辅公祏偏偏要逆天而行。个中缘由,究竟是怎样的呢?还得要一点一点,娓娓道来。
若要了解辅公祏叛唐的来龙去脉,还得从他与杜伏威关系的微妙变化,或者是,他与杜伏威关系的裂痕说起。
前文说过,辅公祏的早年经历,基本和杜伏威差不多。杜伏威、辅公祏二人,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可以割头换命的刎颈之交,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并且,杜伏威早年家境贫寒,辅公祏利用家中的便利,监守自盗,救济杜伏威。以至于最后,二人皆被官府通缉围捕,被迫一同落草为寇。
后来,杜伏威、辅公祏二人,一起转战江淮,创建江淮起义军,共同打下了一片立足于乱世的基业。因此,多年的共同打拼中,辅公祏不仅仅是杜伏威的好哥们,更是他得力的“创业伙伴”。
假如将杜伏威政权比作一家集团公司,杜伏威如果是董事长,那么,辅公祏就是总经理。也就是说,杜伏威、辅公祏是典型的一号和二号人物。历次大战,辅公祏都是杜伏威集团的统军大帅。所以,这两人,一个掌舵,一个领兵,各有分工。如果少了任何一个人的配合,都不可能打下那样庞大的一份基业。
而且,多年以来,辅公祏一直尽心辅佐杜伏威,与他共同进退。确实,两人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辅公祏从未辜负过杜伏威,杜伏威也没有亏待过辅公祏。比如,就以杜伏威归降李唐一事为例。
武德二年(619年)九月,杜伏威宣布归附李唐。随后,到了第二年,武德三年(620年)六月,唐高祖传诏江淮,任命杜伏威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以南安抚大使、上柱国,进封吴王。与此同时,辅公祏也被委任为淮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封舒国公。可以说,辅公祏算是沾了杜伏威的光,也受到了唐朝的册封,加官进爵。
这样看来,辅公祏和杜伏威的关系,亲如手足,只要有杜伏威一口吃的,绝不会让辅公祏挨饿。有人会觉得,如此亲密的关系,普通的外人,肯定是不能轻易挑拨的。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越到后来,杜伏威与辅公祏的关系,竟然出现了裂痕。这种裂痕的产生,不是来自外人的挑拨离间,而是来自杜伏威的一己私心。
随着杜伏威的实力日益壮大,他的地盘日益扩张,取而代之的,便是其唯我独尊的霸主之心。久而久之,杜伏威愈发惴惴不安,开始对曾经的好友辅公祏越来越猜忌,越来越不放心。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辅公祏手中的权力太大了,尤其是他在军中的威望日渐上升,明显盖过了杜伏威本人。虽然,杜伏威是江淮军事集团的领导者,负责总体掌舵。可是,兵权却始终握在辅公祏手中。每逢大战,向来是辅公祏率军出征,这为他在军中积累了极高的威信。试想一下,辅公祏手握兵权,倘若他想要造杜伏威的反,只需振臂一呼,就可以将杜伏威拉下马来。
更重要的一点,即人性的弱点: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往往打天下时,可以肝胆相照,托付生死。可是,一旦坐稳了江山,出于维护统治的私心,自然会对曾经帮助自己打天下的功臣,无端猜忌,甚至痛下杀手。当然,杜伏威也不例外。辅公祏声威日隆,逐渐让杜伏威有了危机感,开始将辅公祏当作假想敌,根据史书记载:
初,杜伏威与公祏相友善,公祏年长,伏威兄事之,军中谓之伯父,畏敬与伏威等。伏威浸忌之,乃署其养子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潜夺其兵权。公祏知之,怏怏不平,与其故人左游仙阳为学道辟谷以自晦。(《资治通鉴》)
起初,杜伏威和辅公祏的关系,还是比较友善的。毕竟,两个人从年轻时就是刎颈之交,一路携手并进,打拼出如今这份基业。由于辅公祏年长,所以,杜伏威一向以兄礼待之,将辅公祏当作兄长看待。正因如此,江淮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校尉,乃至士卒,都尊称辅公祏为伯父,像敬畏杜伏威一样,敬畏辅公祏。
时间一长,杜伏威的心中,渐渐有些不是滋味了,明明自己才是江淮之主,可是现在,全军上下,却只知有主帅辅公祏,却不知有吴王杜伏威。杜伏威敏锐地感觉到,辅公祏的风头,已经明显盖过了自己。出于完全的利己主义,杜伏威打算,不能让辅公祏继续拥有如此泼天的权力,必须予以分割,对其采取制衡之术。
正好,武德三年(620年)十二月,杜伏威委派辅公祏为主将,王雄诞为副将,率军讨伐李子通。在这场进攻李子通的战争中,辅公祏恃勇轻敌,畏首畏尾,差点致使战线崩溃,全军覆没。如果不是副将王雄诞艺高人胆大,主动夜袭敌营,大败李子通,后果将不堪设想。故而,这一仗虽然大获全胜,完全是王雄诞一人力挽狂澜。应该说,辅公祏在众人面前把人丢大发了,威望更是大大受到折损。
此战之后,杜伏威仿佛找到了借口,开始不断压制辅公祏,一点点剥夺他手中的权力。怎样剥夺辅公祏的权力呢?但凡遇到重大的作战任务,杜伏威不再委派辅公祏领兵出征,而是起用一批年富力强的新派将领,从而分割辅公祏的权柄。其中,以杜伏威的养子阚棱、王雄诞为代表。
先前,杜伏威曾在江淮军中,挑选了三十余名骁勇善战之士,将他们收为养子。在他们当中,尤以阚棱、王雄诞二人,最为拔尖。于是,阚棱和王雄诞,自然成了这三十多名“养子”的领头之人:
伏威选军中壮士养为假子,凡三十馀人,济阴王雄诞、临济阚棱为之冠。(《资治通鉴》)
同时,杜伏威亦是非常倚重这两个养子,任命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暗地里悄悄分割辅公祏的兵权。加上阚棱、王雄诞二人,英勇善战,所向披靡,可谓是杜伏威集团中的一对“双子星座”。因为阚棱年长于王雄诞,故而,军中一致称呼阚棱为“大将军”,称王雄诞为“小将军”。
特别是王雄诞,此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两次救过杜伏威的性命;并且,在攻打李子通的过程中,主动袭营,力挽狂澜,击败李子通。从哪一方面来讲,王雄诞堪称江淮第一名将。因而,杜伏威一直将王雄诞视为心腹爱将,对他寄予厚望。此后,凡是领兵作战的任务,杜伏威全部委托于王雄诞。
后来,在与李子通的最后决战中,杜伏威特意任用王雄诞为主帅,命他率军出击。果然,王雄诞没有辜负杜伏威的期待,凭借其过人的用兵智慧,击溃李子通主力,一举将其生擒。而后,王雄诞又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连续歼灭汪华、闻人遂安两股势力,为杜伏威彻底拿下江淮,立下了不世之功。
杜伏威重用阚棱、王雄诞等新派年轻将领,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防止辅公祏一家独大,权力膨胀。辅公祏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杜伏威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这是要逐渐架空自己,削夺兵权。如此一来,辅公祏内心渐渐滋生不满,与杜伏威的关系产生了裂痕,慢慢地分道扬镳。
既然已经从内心深处和杜伏威反目,辅公祏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你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不过,在表面上,辅公祏却不能表现得太过露骨。毕竟,杜伏威还是自己的主公,握有生杀大权。倘若辅公祏过早地表现出司马昭之心,杜伏威一朝翻脸,说不定,自己便会顷刻人头落地。因此,当前对辅公祏来说,还是隐忍为上。
辅公祏思来想去,决定暂时韬光养晦。杜伏威怀疑自己拥兵自重,自己干脆表现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让杜伏威误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放松警惕。于是,辅公祏表面上不理政事,终日与故人左游仙待在一起,钻研修道、辟谷之术,醉心于道教。实际上,辅公祏则在暗地蛰伏,苦苦等待时机。
其实,除了对杜伏威不满以外,辅公祏也是具有野心的。乱世之中,但凡是有能力的枭雄,都信奉一个法则,强者为王。辅公祏也不例外。在辅公祏看来,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自己鞍前马后地出生入死,杜伏威凭什么能有如今的风光。因此,江淮之主的位置,他杜伏威能坐,我辅公祏为什么不能坐。或许,从很早的时候,辅公祏就产生了取杜伏威而代之的想法。
只不过,杜伏威极力猜忌、压制辅公祏,辅公祏只能一时保持静默。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辅公祏不能冲动,必须要隐忍,等待时机,一个合适的,一飞冲天的机会。终于,这个机会,还是等到了。
武德五年(622年)七月初八,杜伏威入朝。这对辅公祏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杜伏威一走,江淮军事集团内部,出现了权力真空的现象。当时,杜伏威这个一号人物,已经入朝。若论资历、威望与地位,江淮军中,又有何人能与辅公祏这个二号人物相比肩。
纵然在此之前,杜伏威大力提拔阚棱、王雄诞等年轻将领,用以制衡辅公祏,且阚棱、王雄诞二人能力出众,战功卓著;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资历尚浅,尚不足以与辅公祏匹敌。要知道,辅公祏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一路和杜伏威血战江淮的元老,要想轻易撼动他的地位,谈何容易。更何况,辅公祏在军中威望极高,势力早已根深蒂固。
所以此刻,辅公祏的心思,开始活泛了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杜伏威入朝,唐朝是不会轻易让他重返故地。江淮群龙无首,不妨抓住这个机会,趁机抢班夺权,取代杜伏威的地位,而后另立门户,与唐朝决裂。
然而,杜伏威似乎早已察觉到了辅公祏的图谋。虽然,辅公祏表面上一直求仙问道,不问政事;但是,杜伏威却对他非常不放心。他不相信,辅公祏会就此沉沦,自己一旦前往长安,以辅公祏的性格,肯定会上蹿下跳,挑起事端。因此,杜伏威不敢懈怠,早就提防着辅公祏的蠢蠢欲动。
临行之前,杜伏威命辅公祏镇守丹阳。与此同时,杜伏威留了一个后手,或者说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为了防止辅公祏蠢动,杜伏威临走之前,以养子王雄诞担任辅公祏的副将,执掌军队,“协助”辅公祏,镇守丹阳。说是协助,其实就是监视。王雄诞就是杜伏威布在辅公祏身边的一枚棋子。
而且,根据《旧唐书·辅公祏传》的记载,杜伏威私下悄悄嘱咐王雄诞,告诉他:“吾入京,若不失职,无令公祏为变。”摆明了,杜伏威这是在向王雄诞交代任务,我到了长安之后,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盯紧辅公祏,不要让他惹出什么大乱子。杜伏威提前布局,正是为了防备辅公祏图谋不轨。
可能有人会有疑问,杜伏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既然杜伏威这么不放心辅公祏,为何不干脆直接杀了他,或者夺了他的兵权呢?其实,杜伏威也有他的难言之隐,纯粹属于无奈之举。
杜伏威清楚,尽管他和辅公祏的关系,已经趋于恶化。可是,辅公祏终究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又是江淮元老。一旦贸然杀掉辅公祏,其结果,必然会如同李密杀死翟让一样,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导致内部分崩离析,离心离德。因此,无论是出于内部的稳定,还是其它的因素,辅公祏都不能杀,只能一点点分割他的权力。
可惜,杜伏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以为凭借制衡之术,就能让辅公祏无计可施。孰不知,此举恰恰是养虎遗患。辅公祏若是铁定了要造反,什么样的招数,对他都是不起作用的。尤其,杜伏威留下王雄诞,监视辅公祏,更是大错特错,不仅没能遏制住辅公祏,反而让一代名将惨遭杀身之祸,断送了王雄诞的性命。
本来,杜伏威留下王雄诞,让他率本部兵马,与辅公祏共同镇守丹阳,其实就是为了牵制辅公祏,一旦辅公祏有异动,可以临机决断,先斩后奏。然而,杜伏威百密一疏,他显然低估了辅公祏的手腕与狠辣。
的确,王雄诞能力出众。但是,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军事方面。单论带兵征战,王雄诞着实是一员名将,所向无敌。可是,倘若比起权谋诡诈之术,王雄诞就显得格外单纯、稚嫩,是个典型的“门外汉”。正因如此,不懂政治的名将王雄诞,不知不觉地着了辅公祏的道,乃至最后丢掉了性命。
果然,杜伏威前脚刚走,辅公祏后脚就开始行动了。原来,辅公祏的故交左游仙,在杜伏威入朝之后,极力劝说辅公祏,起兵谋反。辅公祏的谋逆之心,早已酝酿多时,根本用不着他人引导。左游仙的劝说,刚好是一个“催化剂”,正中辅公祏下怀,促使他下定决心。于是,二人沆瀣一气,密谋夺取兵权,起兵造反。
说实话,辅公祏、左游仙此时密谋造反,完全是目光短浅,毫无远见之举。为什么呢?形势一目了然。即使辅公祏成功夺权,无疑是站在了唐王朝的对立面上,势必要和唐朝正面开战。可是,一旦开战,辅公祏绝无胜算。
当时的形势是个什么样子?唐王朝已经平灭北方群雄,实现了对中原、北方地区的真正统一,像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等重要割据势力,也已经全部覆灭。北方底定之后,李唐将目标对准了江南。
在李唐王朝实施的分化、瓦解策略之下,李子通、沈法兴相继败亡,杜伏威被迫入朝。与此同时,唐王朝又大举出兵,消灭了盘踞在长江中游地区的萧铣政权。关于唐军平定萧铣政权的战争,后文会具体说到。所以,唐朝统一整个长江流域以及南方地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因此,辅公祏在这个时候起兵反唐,不仅非常不明智,更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以江淮一隅兵力,对抗雄据北方的大唐王朝,无疑是螳臂挡车,必然会输得十分难看。然而,人一旦疯了,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此时的辅公祏,已经完全被自己的野心所占据,变得利令智昏,不计后果,执意起兵谋反,还要把杜伏威拉下水。
可问题是,起兵谋反,绝不是辅公祏简简单单,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的事情。这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万一失败,那将是抄家灭门的死罪。所以,必须要有周密的计划。没想到,辅公祏密谋起事夺权的第一步,就遇到了一个绊脚石、拦路虎。这个绊脚石、拦路虎,不是别人,正是王雄诞。
王雄诞虽然名义上是辅公祏的副将,但辅公祏心里很清楚,他就是杜伏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用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因此,辅公祏若要成功起兵夺权,必须要除掉王雄诞。
其实,辅公祏早就对王雄诞心怀不满,二人结怨已深。怎么回事呢?当初,杜伏威委派辅公祏为主帅,王雄诞为副将,二人率军进攻李子通。战役初期,辅公祏恃勇轻敌,孤军深入,被李子通打了个反击,战败回营。
战后,辅公祏心有余悸,不敢出战。此时,王雄诞向辅公祏大胆进言,建议趁着李子通刚刚取得胜利,防备松懈之际,挑选精兵,发动夜袭。可是,辅公祏没有听从。随后,王雄诞擅自行动,没等辅公祏同意,率领一队私兵,夜袭敌军大营。最终,一举击溃李子通部,大获全胜。
自此之后,王雄诞一战成名,平步青云,被杜伏威委以重任。后来,王雄诞更是独立率军,击破李子通,扫平江淮群雄,功成名就。然而,也正是这场战役的胜利,让辅公祏将王雄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辅公祏看来,自己明明下令不得出击,可是,王雄诞竟敢公然违抗军令,擅自带兵偷袭敌营。此战虽然大胜,却令辅公祏颜面扫地,威严尽失。所以,辅公祏认为,王雄诞此人,桀骜不驯,是个不服管的狂人。再到后来,王雄诞更是成了杜伏威制衡自己的一枚棋子,加剧了辅公祏对王雄诞的不满。
综上所述,辅公祏对王雄诞的不满,由来已久,也许对其早就起了杀心。辅公祏意欲起兵反唐,王雄诞是挡在面前的第一个障碍,必须除掉。可是,除掉王雄诞,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王雄诞绝非等闲之辈,久经沙场,战功卓著,且又手握重兵。贸然杀死王雄诞,只会引起军中的骚乱。
这个时候,辅公祏玩起了阴谋诡计。他知道,别看王雄诞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在政治上就是一个白痴。王雄诞心思单纯,哪里能算计得过城府极深的辅公祏。很快,辅公祏将魔爪伸向了王雄诞。
辅公祏故技重施,使出了当年李子通对付杜伏威与沈法兴的招数:挑拨离间。不过这一次,辅公祏是要挑拨杜伏威、王雄诞之间的关系,使得这对养父、养子之间,生出嫌隙,互相不信任。
怎样离间杜伏威、王雄诞之间的关系?辅公祏对外诈称,自己收到了杜伏威的书信,信中说,怀疑王雄诞心怀二心,欲对辅公祏不利,提醒辅公祏加强提防。这完全是辅公祏自编自导的一出戏。
结果,王雄诞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竟然信以为真,以为义父杜伏威真的怀疑自己,心中愤懑不已。王雄诞内心很不高兴,想当初,自己为了杜伏威出生入死,并两次救了他的命,立下了赫赫战功。谁曾想,却遭到杜伏威这般对待,心灰意冷。于是,王雄诞一赌气,干脆直接称病,不再管事。趁着王雄诞称病不视事,辅公祏暗地夺了他的兵权。
神不知,鬼不觉地夺了王雄诞的兵权,这是辅公祏成功完成了举兵叛唐的第一个步骤。接下来,辅公祏会怎样做呢?他也知道,王雄诞军事才能过人,倘若能够为我所用,定是强大助力。故而,辅公祏准备劝降王雄诞,指派党羽西门君仪,前去劝说王雄诞,希望他可以一起参与起事。
直到此时,王雄诞如梦方醒,自己原来中了辅公祏的圈套,被他给算计了。可惜,为时已晚,自己的兵权,已被辅公祏所剥夺。最后,王雄诞决定以死殉节,绝不能和辅公祏同流合污,坏了一世英名,他慷慨激昂地陈词怒斥道:
今天下方平定,吴王又在京师,大唐兵威,所向无敌,奈何无故自求族灭乎!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今从公为逆,不过延百日之命耳,大丈夫安能爱斯须之死,而自陷于不义乎!(《资治通鉴》)
王雄诞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他义正辞严地告诉西门君仪,如今天下初定,吴王(杜伏威)又远在京师长安。更何况,大唐兵威强盛,所向无敌,一统天下乃是大势所趋。你们如今起兵作乱,不仅将吴王置于危险境地,更是会给你们自己带来灭族之灾。不用说,此战你们注定失败。
另外,王雄诞坚决表示,你们要造反是你们的事儿,我管不着,反正我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唯有一死而已。如果我参加了你们的谋逆队伍,无非就是苟延残喘,多活百日罢了。由此可见,王雄诞心如磐石,宁死也不肯与辅公祏一同谋反。最终,辅公祏看到王雄诞如此坚决,觉得劝降他是不可能了,便下令将其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