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当我再一次有了知觉的时候,我已经对我晕倒又醒来的频率感到无语了。好嘛,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阎罗王也觉得我命不该绝?
还是我他妈的这回已经挂了?
没有,我还没有挂。挂了的话应该一身轻松,哪会像现在这般浑身酸痛。我全身就像塞了棉花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想睁开眼,结果只有眼珠子转了两下。想抬起手,结果只有手指头抖了两下。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耳鸣声,唯一乐观的是嗓子,虽然还是很干,进气出气都很难受,但至少不疼了。
既然连眼睛都睁不开,我索性也不折腾了,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躺着。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吱呀一声,好像是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单音节:“谁?”
音色听起来很是年轻,这人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
然后便是一位老者的声音,有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感觉,但中气十足:“是客。”
“嘁。”又是一个单音节,是之前的那个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欢迎我这个“客人”。
“阿林,我是怎么教你待客的?作为守林人,不能这个态度。”
“哦。”
天啊,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突然,我的眼皮被人硬生生掰开,一个黑白分明的脑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那个单音节的声音说:“醒了。”
我去,真他妈听话。
单音节手一松,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他们该不会怀疑我是在装睡吧?我是真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啊,不然我早该蹦起来了。
“哇啊!”脚底突然传来刺痛,疼得我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脑子也顿时清醒了。我连忙去揉脚,发现脚心上有一个见血的小洞,像是被扎了一针。下手真狠。
我一边揉脚一边吸着凉气,这个样子一定很窝囊,因为我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我扭头一看,旁边一站一坐有两个人,站着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个叫阿林的单音节了,明明长着一副白面小生的模样,目光却凛冽得很,冷笑着像在看白痴一样看我。坐着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年纪虽大但很有精神,对我笑得很慈祥。
“疼吧?”老者微向后仰,将左手上的一根银色小针在我面前晃了晃,“疼就对了,不然你怎么起得来呢。”
我无奈地点点头,心说这老家伙原来只是表面慈祥,这一针下去,痛死了不说,鬼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收回揉脚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只好冲着他们尴尬地笑,尽量装出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样子。
还没等我搞清楚状况,老者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两人漆黑的瞳孔直直对着我,颇有些审讯嫌疑犯的味道。
“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老者将银针放进旁边一个暗红色小盒子里,正色道。
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空间扭曲?外星人绑架?我说我是从公园散步到实验台,然后被人救到山间小屋,又从小屋逃进山林,在第三次晕倒又醒来后看见了他们,恐怕他们也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信吧。
作为当代的三好青年,我知道要懂礼貌,在老者问话后应该马上回答,可问题是,这个问题我其实比他更想知道。
在老者清明的目光洗礼下,我知道装哑巴装痴呆都没有用,最后挤出来一个字:“呃……”
我居然被那个单音节传染了。
老者看我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倒也没什么表情变化。站着的那个单音节却收敛了冷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正纳闷这是什么反应,老者像是松了口气,恢复了笑容:“不知道?不知道就对了。”
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老者朝单音节点点头,单音节就转身走了,也不知道是去拿刀还是枪。老者又打量了我半晌,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可能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是因为你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这些我以后会向你解释。你现在身体虚弱,先好好休息,不要有其它动作,因为都会是徒劳。”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点头,乖得像个小学生。老者似乎很满意我的态度,又对我笑了笑,拿起暗红色小盒子,起身也离开了。
我连忙去看脚底,伤口已经不痛了,血也止住了,留下一个红色的小点。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就是想溜,估计没跑两步就得趴地上。
我重新躺下去,很累但是完全睡不着,睁着双眼胡思乱想,我该不会真的被外星人绑架了吧?
这时,房门又被推开了。单音节单手端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一看到我就皱起眉头:“你怎么又躺下了,还想来一针吗?”
我立马坐了起来。不是我怂,那玩意儿真疼。
单音节把盘子往我面前一放,说:“吃。”
我低头一看,盘子里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奇奇怪怪的果子摆了不少,看上去十分鲜美可口。我看了半天,越看越不爽,最后忍不住了,抬头问他:“有饭菜吗?”
我又不是动物,现在饿得半死,你给我水果做什么?
单音节盯着我摇了摇头:“没有饭菜,只有这个。”
好吧,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挑了一个红色的、形状像芒果的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果汁倒更像苹果。单音节很奇怪,我已经乖乖开吃了,他还站在一边不走,也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为了缓解尴尬,我指着被咬掉一半的这个果子,问他:“这是什么啊?”
单音节又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看我眼神不对,他顿了顿,又说,“它不需要有名字,你只要知道它能吃就行了。”
我索性不再和他交流,低头默默填饱自己的肚子。可那单音节依然不依不饶地站在旁边,我被看得不自在,却又没有办法,心说你看吧看吧,反正在学校里看我的妹子挺多,不少你这一个。
吃着吃着,我发现这盘东西虽多,却没有一个重样的,而且每一个都是我从来没吃过的。倒不是我孤陋寡闻,而是它们太奇葩,恐怕都是杂交出来的新品种。我正怀疑我是不是又成了实验品,不知不觉盘子已经空了,我的肚子也撑了起来,除了吃撑倒也没有其它不适的感觉。
不管是不是试验品,好歹填饱了肚子。我抬起头想道声谢,却发现单音节露出惊异的目光。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他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吃撑了算吗?”
“不算。”单音节叹了口气,“你跟我去见我爷爷吧。”
“果真是你。”当单音节带着我来到老者面前时,他正背对着我们站在一块石碑前,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了?”我发现我好像越来越听不懂别人说话了。
老者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你是第一个被禁林接受的外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不得不和他们住在了一起,每天吃着那些奇怪的果子,慢慢了解了一些关于这片林子的事情。
古今中外,有许多场正义的战争,有无数保家卫国的将士。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战死沙场,无论战争是胜利还是失败,他们都没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只字片语。他们的尸首长眠在牺牲的地方,无人收敛,以天为棺盖,以地为棺床,而他们的魂魄找不到可以归栖的地方。
这些魂魄在天地间游荡,逐渐来到了这个世界的角落。这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同时也没有战乱的纷扰。他们在这里落地生根,化为一颗颗长青树,每一棵都永远那么枝繁叶茂,粗壮有力,就如他们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人生最健壮美好的岁月。
随着越来越多的魂魄到达这里,在这个世界的角落就形成了一片林子。林子的规模变大,落叶形成了泥土,长出了花草。然而这里没有黑夜,没有动物,因为这些战死的魂魄们向往光明和安宁,厌恶毁灭和杀戮。
后来,魂魄越聚越多,林子里的秩序就开始变乱。偶尔会有不是战死沙场的魂魄来到这里,兜兜转转再也出不去,无法回到他们本该安息的地方。甚至还会有活着的人,阴差阳错地来到这片林子,却没有水源和食物,倒在他们试图走出这片林子的路上。
也许是老天为了阻止这种荒唐的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子里出现了一条不冻河,还有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不再记得自己来到这片林子之前的任何事,却对林子了如指掌。他知道怎么找到充饥的果子,怎么将误入的魂魄和人领出去。
他将这片林子称为尽林,而不是我之前以为的禁林,取世界尽头之意。他在河边定居下来,承担起守林人的角色。不知不觉6年过去了,他到了须发皆白的年纪,也逐渐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然而,就在当年他出现的那一天,6年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和当年的他一样,成为了下一个守林人。
就这样,每过6年,在每一年的那一天,都会有一个年轻人来到尽林,成为新一任守林人。而每一任守林人,都能在林子里生活6年以上。
每当有魂魄或活人误入尽林的时候,守林人就会去寻找他们,收留他们,然后将他们带出林子,让他们能够回到他们应该回的地方。
一直以来,守林人们的一生都是在尽林里度过。哪怕新一任的守林人已经出现,年事已高的上一任也不会离开这片林子。等他们去世后,就埋葬在尽林里,竖一块无字石碑。
如此看来,老者和单音节就是守林人。看单音节的年龄,他应该是刚出现不久的新一任,而老者则是已经守候了6多年的上一任。如果老者也是在2岁左右的时候出现的,那么他现在已有8多岁。单音节称老者为爷爷,其实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在屋子里休息了两天,才有精神去屋外走走。这两天里又有一个女孩来到了这里,可能也是误入了。她看上去状况比我好很多,应该是进入林子不久就被老者他们找到了。我只在一次去厕所的路上遇见过她,她看到我时也有些惊讶。我们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女孩子长得小巧,黑色直发刚到披肩的长度,一双大眼睛笑起来挺好看。那一面之后就没再见过,可能是已经被送走了吧。
我以为老者将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体力不支需要修整。因此两天后,我尽力表现得生龙活虎,暗示老者他们可以将我送出尽林了。可这两人不为所动,搞得我很是无奈。
经过几天的友好相处,我和老者的对话也多了起来。他和我爷爷很像,总是慈祥地笑着,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而单音节就没那么好捉摸了,他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相处起来发现果真不是。虽然我们交流很少,但我每天的吃喝都得靠他,也算是辛苦了。
和那个小巧女生见过一面后,再没听说还有谁被找到或者送出去。我开始有些担心红头发。其实我并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进入尽林的,也许是和红头发一起,也许是在逃跑的路上。换句话说,如果那山间小屋是在尽林里,那么那只会说话的鸟和那杯水都是红头发带来的,而现在她还在尽林里,弹尽粮绝。如果不是,那么她基本上找不到我了,应该已经拿着我的手表打道回府了。
虽说我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她,但她好歹救过我一次,我不但不同意她的合作要求,还脚底抹油开了溜,于情于理都是我的不对。我觉得我还不至于无情到不管不顾她的安危。
“在尽林里,除了这个在河边的房子,还有别的吗?”我问老者。
老者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慢条斯理地回答:“还有两个。”
“那……在另外两个房子里,近几天有外人住吗?”
老者看向单音节,单音节摇摇头。
我舒了口气,看来真的不用再见她了。
单音节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我摇头意思是不知道,不是说没有。”
我把刚舒出来的那口气又吸了回去,都不知道该骂谁。
老者看向我,笑着说:“你心里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