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歸降(1 / 1)
直到盧龍節度使李匡威親眼看見四面隨風飄揚的義昌軍旌旗,他才醒悟自己中了崔胤的打草驚蛇之計,悵然若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到這個時候再指揮盧龍軍撤圍迎戰也已經太遲了。李匡威口中斷斷續續重複著四個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崔胤不是圍困趙州了嗎,為什麼這麼快就趕了回來。還是說,其實他一開始真正的目標……就是自己!他召集王處存與他進攻成德鎮,不是為了攻取王鎔,而是為了引誘自己出來!如今李匡威已經孤軍深入,剛剛將燕軍三萬散開對滄州進行三重圍困,崔胤就已經先行統率無數鐵騎掩殺到了這里。李匡威頓時間腦海里一片空白,視線中的那個中年鎧甲將軍愈發顯得恐怖。難道說,整個中國,真的沒有將帥能夠戰勝眼前的這個男人?
崔胤勒馬策馳,雙臂有力的把握著駕馭。上半身將長弓暫且斜掛到後背,馬鞍側面掛著滿滿一蔞箭筒。他的面目已經隨著年齡愈發威嚴,鬍子也如絡腮般環繞下巴,人中又別有一行濃須。身穿重甲,馬佩鎖鏈衣與鐵靴。弼風——這匹追隨崔胤十幾年的坐騎,此時也因為戰場上聞不到的血腥氣息而變得煩躁愉悅起來。他胸前鑲嵌著一面實打實的圓形護心鏡,身後追隨著一襲大紅色的披風。這就是大多數盧龍軍將士對於他們今生所面臨最大敵人崔胤的第一印象,一時間,無數詞彙湧現在了他們的心里。少年將軍、妓女愛好者、當眾讓皇后侍奉自己的人……崔胤高抬臂膀,五指合直,鐵騎紛紛躍馬繞地。臂膀落下,五指共引身前盧龍諸部,四面鐵騎復躍馬踏實,衝鋒陷陣,尚且沒有交戈,三萬燕軍的陣型就已經陷入大亂。
是的,崔胤就是為了引誘李匡威傾巢出動,才動用王處存這張底牌,造成自己即將攻略成德的假象。即使為此徹底與王處存決裂,只要消滅盧龍軍節度使李匡威,整個河朔就幾乎完整的掌握在他個人的掌間。這樣一來,天下形勢就將即刻扭轉。崔胤將一舉超越諸侯,成為海內海外最有實力的人。然後號令群雄,討逆伐罪,那麼不過數年,大事就可以告成了。李匡威果然以為能夠趁機佔到自己的便宜,結果中了自己預先設計好的埋伏。崔胤回頭看向身側的劉鄩:“爾等平盧騎兵此役以後,就將名揚於天下了。”劉鄩拱手謝言說:“齊人生性怯懦,只不過是崔王威震萬方,所以心甘情願的跟從您來效勞而已。”
李匡籌得知兄長被擒,大為驚慌,暫時承擔起了盧龍軍節度留後的責任,開始收攏殘兵敗將糾集防禦,並且派遣使者向河東沙陀軍的節度使李克寧求援。另一邊,王處存也收到了李匡籌求援的消息。王處存冷冷一笑:“朝廷叛逆,有何面目求救於本帥,就以死向高祖、太宗謝罪去吧。”當場燒掉書信。李匡威這時被囚禁在崔胤北征盧龍的三萬大軍中,聽說弟弟繼位,長歎了口氣說:“唉,我以前聽說先公微末時,在院子裡長出來一尺三節的蘆草。當時別駕張公說能夠傳三世節度使,果然啊。”李匡威兵敗被擒的消息傳到蔚州,都將劉仁恭大喜過望,於是率領戍卒進攻幽州,卻被馬上打敗,於是回到蔚州,更以武、媯二州投降崔胤,崔胤就封他為義勇軍節度使。
崔胤大軍已經會合劉仁恭逼近居庸關,李匡籌說:“不好,居庸關失守,那麼盧龍鎮將再也沒有險要可以依靠了。”李匡籌的老婆李夫人哭著對他說:“將軍,難道如今您還看不清楚天下的形勢嗎,崔王武功蓋世,兄長已經見擒於義昌,難道將軍的幹才能夠趕得上兄長的一半嗎?如果只有兄長一個人叛逆,那麼李家還能保全。如果連將軍您也要與崔王決裂,那麼恐怕劉仁恭之徒做夢都能笑醒啊。”李匡籌看著自己國色天香的老婆,心中一陣憐惜,他也不忍就這樣覆滅於螳臂當車之下,就派遣手下李抱貞修書向崔胤請降。李抱貞見到崔胤不卑不亢的說:“大王有能耐與李大帥正面一決雌雄,何必使用這見不得光的陰險計謀!”崔胤笑著說:“以前我下令斬殺盧彥威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沒辦法,誰讓你們都不學聰明點呢?”
耶律阿保機千里迢迢,終於率領七千契丹遊騎來到了幽州郊外,城外的義昌節度副使劉鄩正在冷冷的盯著他所佈置的陣型。劉鄩心想,東胡契丹突然派兵過來,究竟想幹什麼。分一杯羹?這裡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李匡籌投降,李匡威被押解到長安,還有什麼能夠讓他們渾水摸魚的機會。他率領平盧鐵騎緩緩排陣,做出準備交戰的樣子,列陣以防敵方突然襲擊。一邊則派遣手下前往城中向魏王匯報,請求增派援軍。劉鄩勒馬陣前,遠遠的大聲的呼喊問道:“爾等契丹夷虜,將兵前來,竟是為何?還不速速退兵,若觸犯王顏,必橫加汝部,汝自滅也!”耶律阿保機顯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雖然心中一直嚮往漢化,但是對於漢學的造詣真的不是很高。於是他也沉默不作回答,就這樣慢慢與劉鄩展開對峙。耶律阿保機問妻子述律平,述律平喝了一壺水,對丈夫說道:“他們這是不信任我們。”
正當劉鄩打算有所動作的時候,使者卻渾身狼藉的跑來了,劉鄩這才回頭望去,幽州已然煙火漫天。劉鄩臉色一變,不好,李匡籌是詐降,崔王有危險了!也等不及管眼前的耶律阿保機的七千契丹軍了,他立刻對手下兩千平盧鐵騎吩咐道:“遭了,李匡籌詐降。兒郎們,快隨我入城救駕!”於是耶律阿保機又一頭霧水的看著面前的漢軍突然回身奔馳入城而去。耶律阿保機總算鬆了一口氣,對妻子說:“誤會總算消解了,我們是來投奔魏王的,要是和魏王的手下交火起來,那就真的說不清了。”述律平直勾勾盯著前方似乎有些光火的幽州城說:“不對,他們不是因為這個撤軍的,城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