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糧食（1 / 1）
黃巢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名十五歲平定龐勛之亂，十六歲生擒南詔國主的狠人最終還是被皇帝從監獄里放出來了。不僅如此，中原諸侯大多都曾與他共事，得知崔胤官拜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以後，紛紛背叛自己，納表歸順。威海軍節度使時溥、河中節度使陳班、平盧節度使曾元裕等，都從此背離了自己。雖然他們一時之間還不敢發兵攻打，卻無疑動搖了本就不怎麼穩定的軍心。尤其是麾下駐守鄧州的悍將朱溫，也開始與忠武軍節度使崔安潛暗通款曲。更有謠言稱山東諸侯打算合兵一處，與崔胤東西俱進，徹底將自己消滅在河洛汝穎之間。
更令他感到晴天霹靂的是，副都統楊復光引沙陀軍入關了。雲南、定邊的精銳也總算響應詔命盡數出動，準備同時聚集於關中。黃巢不知道陳敬瑄會不會阻止他們，但是很明顯情況慢慢變得對自己不利了。因此，他下令全軍不惜一切代價奪取潼關，為的就是趕在唐軍徹底動員起來前迅速帶動軍事勝利的連鎖反應。所幸蔡州刺史秦宗權仍然因為畏懼忠武軍發兵討伐而依附於自己，不然他現在的外交處境可真算得上是眾叛親離了。黃巢很清楚，只要崔胤能在潼關多堅持幾天，那麼關中的藩鎮大軍就會慢慢與他匯合，於是他傳令三軍道：“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不是官軍誅殺我黃巢，就是我黃巢滅亡他官軍！”
他又寫信給崔胤，信中說：“我本來只是朝廷的順民，並不想推翻天子的統治，只是想當節度使護百姓一方罷了。誰成想朝中奸臣當道，屢屢侵犯於我，我這才奮起反抗。崔都統是明白事理的人，您的妻子本來就是被宦官所殺，按理來說您不應該助紂為虐，怎麼現在又反過來幫助自己的仇人呢？我聽說聰明的人能夠看到事情的利害，愚蠢的人卻只能執著於一件事情。您現在棄暗投明，尚且還來得及。我們之間內鬥，受益的只會是吐蕃回紇這些外敵。如果我做了皇帝，就託付給你邊疆的重任，使你馳騁塞外為國家開疆擴土，豈不美哉？希望你不要一意孤行，輔佐腐敗的李氏王朝，最後落了個身死族滅的結局。”崔胤將這封信出示給在場的諸將，對他們說：“黃巢將進攻潼關，特意為我休戰一日。你們說我要不要投降？”副招討使楊復光，河陽軍節度使元杲、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與左神策軍騎兵將軍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張承范，以及左金吾衛大將軍行營都團練使孫惟最少頃皆無言。孫惟最說：“潼關守軍不過兩萬餘人，諸州團練兵還須三日方可集結抵達，河中王重榮救軍則五日。阻擋黃巢的攻勢比較困難，不如詐降。”齊克讓說：“我同意孫將軍的意見。”崔胤於是豪爽大笑說：“好，姑且詐降，看看黃巢要封我個什麼官職。”
黃巢正準備乘勝進軍潼關，卻得到崔胤的降書，大喜過望，對諸將說：“我的大業可成了，崔胤要率領潼關唐軍兩萬向我投降，約定明天內外響應攻入關中。並且派人送來了齊克讓的首級，看來是真的了。你們之中有沒有認識他的。”謀主趙璋諫議說：“大王，難道我們還能辨識齊克讓的首級嗎？這明顯就是詐降啊，大王萬萬不可信啊。當務之急是急速進攻潼關，區區兩萬殘兵敗將，能夠抵擋大王的天威嗎！”黃巢於是就讓軍中能認識齊克讓的士卒出來，士卒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於是對黃巢說：“回稟大王，他確實是齊克讓。”黃巢對林言說：“明天就能入關了，怎麼不欣喜呢？”林言只是不斷的歎息：“舅舅相信崔昌遐的詐降之計，我有什麼可高興的呢？”
齊克讓臨死前，曾經對崔胤說：“崔都統有梟雄的氣概，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我在泰寧尚有一個賢惠的女兒，希望死後崔都統能夠迎娶她，這樣縱使做鬼我也不遺憾了。”崔胤說：“齊公，我此生一定會將她作為我的摯愛。等到擊殺黃巢的那天，我會率領諸將帶著人頭到您的靈前請罪。”於是派人割下齊克讓的首級，兼程送到黃巢的軍中。託言要清理張承范和元杲，約定第二天同時內外俱起，並且透露唐軍已經沒有糧草，士卒慾降的事實。齊克讓已死，他的將領呂全真暫且統領泰寧軍。等到第二天約定的時間，黃巢率領六萬大軍進兵潼關，自己一個人力排眾議勒馬西馳先行入城。
起初，崔胤殺害齊克讓，不少知情的士卒要麼逃回長安向皇帝告狀，要麼就是細作投奔黃巢匯報情況。因此黃巢真的相信崔胤想投降他。原本士卒心已涼透，以為崔胤真的要背棄天子，又貪圖黃巢軍中的糧草，於是沒有反叛，但做事都不怎麼賣力。崔胤早先和黃巢約定只許他一個人進城才可投降。等到他在城池上出面，看見黃巢，立即對身邊士卒大喊道：“等什麼，還不快讓黃王進城！”於是士卒乖乖拉開閘門，關門緩緩降下，直到護城橋也放下，同時跨越了整個護城河。黃巢心中大喜，不疑有他，於是單騎渡過護城河進關，身後率領六萬大軍的平唐大將軍尚讓、副將軍蓋洪、費全古三人紛紛不敢輕舉妄動。黃巢從關門中看見崔胤，不禁喜悅，自以為大功告成。正在此時，崔胤臉色急變，呵斥士卒道：“拉閘！”
頓時間，城門迅速降下，黃巢一時間尚未反應過來，眼中不敢置信，抬頭大吃一驚，立刻回身策馬奔騰而去。可是已經晚了，城門飛速降下，立即將黃巢與他的坐騎身體前後一分為二。尚讓頓時間醒悟過來急迫的對林言說：“你說的對，崔胤果然是詐降。現在黃王遇害了，我們應該急速進攻潼關。”六萬大軍於是驅使百姓在前為肉盾，發出命令逼迫他們跳進護城河中。崔胤眼見黃巢已死，顧不得收斂其尸身，又打開城門盡數發關城駐軍兩萬迎敵。崔胤站在關門正中間，士卒從他的兩邊迅速穿過。只見崔胤左手持有割下黃巢的首級，右手掏出價值連城的黃金首飾說：“首逆已經伏誅，危急存亡的關頭到了，能夠破敵，我把公主府的所有寶物都賞賜給你們。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邊說著，士卒一邊川流而過。權知泰寧軍兵馬留後呂全真面色難看的對崔胤說：“大都督，我們什麼都有，可是唯獨缺少糧食啊。”崔胤疑惑的看著呂全真，旋即指著前方已經攻殺而來的農民軍嚴詞說道：“糧食，糧食就在你們的面前！這麼多的糧食，為什麼說沒有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