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五毒(1 / 1)
皇帝李漼面色蒼白,渾身無力的顫抖。在周圍內侍的攙扶下才緩緩站穩腳跟。面前的床榻上躺著他最寵愛的女兒,可是他始終無能為力。即使貴為天子,面對生老病死,他也只能夠束手就擒罷了。身旁的少婦絕美的容顏上也不免流露出不合身份的慌亂。不為別的,只為面前明擺著的完全的事實。
醫待詔韓宗紹儘管已經提前準備好感受龍顏大怒,還是不免被皇帝李漼的語言震撼。身旁的康守商就更沒那麼沉著了,直接嚇得磕頭不止。這只是因為皇帝李漼平靜的咬字說:“如果公主下降,你們全族就一起陪葬吧。”眼見同僚已經魂飛魄散無法言語,韓宗紹只好匆匆進言說:“陛下!不是御醫沒有本事,而是缺少一種藥物,只要獲得這種藥物,公主的病就會馬上好轉。”
李漼為之一動,迫切問:“你所說的是什麼藥物?”韓宗紹心中暗喜,只要索取一種難以獲取的藥物,那麼公主不治的責任就輪不到他們頭上。即便最終還是要追究他們的責任,那也至少能夠保全闔家老小的性命,畢竟不是他們沒本事,而是皇帝沒能耐。於是韓宗紹絞盡腦汁,想出來一味絕對翻天覆地,搜山檢海都找不到的寶貝——紅蜜白猿膏。首先是紅蜜,世上哪裡會有紅色的蜜?其次是白猿膏,白猿本非中國所有,就算朝貢國上供,又怎麼可能會拿到新鮮的白猿膏。
“陛下,”韓宗紹說。“這味藥物叫紅蜜白猿膏。只要得到它,公主的病絕對會幽而復明。”韓宗紹還在暗自竊喜,卻沒有見李漼毫無波瀾,李漼吩咐右神策軍中尉韓文約說:“你親自去帶人打開國庫,找出紅蜜白猿膏。”他領命去。韓宗紹頓時舒了一口氣。但是皇帝李漼似乎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是打算留在女兒身邊陪伴照顧。見此情形,隨從而來的左神策軍中尉劉行深比較無奈的說:“皇上,您是一國之君,威加海內。不能因為個人感情荒廢朝政,如此一來,不免會導致朝中士大夫相互議論。”
李漼歎了口氣,心想自己身為皇帝,為什麼活的這麼難受。於是接受了劉行深的建議,臨走前對韓宗紹說:“明天東西會給你,你最好真的能治療。”韓宗紹認為這是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寶貝,於是欣然對李漼說:“陛下慢走。”直到目送李漼徹底遠去,才如釋重負的對身旁魂不附體的康守商說:“不要失態!觸犯龍顏,我可救不了你!”康守商捂著臉大哭:“怎麼辦……公主的病根本無藥可救。”韓宗紹急忙捂住他的嘴,拉著他往外走,走到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才告訴康守商他的打算。康守商恍然大悟:“我現在才知道韓兄的計策啊,這樣看來,或許也真的能保住性命了。只是,國家如果真的有這種寶物,屆時又該怎麼辦才好?”韓宗紹笑著說:“怎麼可能會有呢?”
崔胤鼓足勇氣,最終還是向前邁了數步,正式進入到廣化坊的同昌公主府第。這裡現在已經被禁軍秘密包圍保衛,按理來說是不會有人能接近的。除非是駙馬都尉或者宰相等少數人,經過批准也許可以進入。不過,他是崔胤,是當朝崔相的小公子。見他言辭鑿鑿,又身份顯貴,禁軍既不敢驅逐,也不敢放縱。只能死死將他格擋在遠處。
李漼走出女兒家門,他的一襲龍袍很容易就讓崔胤注意到這是當今皇帝。於是崔胤拼命大喊:“聖上!聖上!聖上!”說罷,就要拉開禁軍徑自衝進去,禁軍紛紛一臉為難。李漼依稀聽見有人嚷嚷,不置可否,頓了頓又繼續前行。崔胤心想:壞了,不能讓皇帝就這麼跑掉。於是他又改口大喊道:“李溫!”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李漼本能反應回頭,一眼就看見了被攔在外面的崔胤。旋即,他回過神來,李溫?這不是自己潛邸時的名字嗎。他呵斥道:“此人是誰,竟敢如此犯上。”只見指揮使走過來稟報說:“陛下,是崔宰相的小公子,他嚷嚷著要見陛下,自稱……自稱對於公主的疾病有辦法。”李漼比較不悅,吩咐禁軍把崔胤帶上來,然後就當場坐下質詢。李漼冷淡的問:“你剛剛叫了什麼?”崔胤有些慌張,不過這種慌張轉瞬即逝。他跪地叩拜說道:“臣在呼喚同昌公主的父親。”李漼有些動容,身旁的劉行深一言不發,他搞不明白面前的這個少年想幹什麼,不過,能治好公主讓皇帝開心,他也沒有什麼損失。
李漼傳宮人取來茶水,抿了一口:“你是崔慎由的小兒子吧。剛剛我聽見你號稱自己有治療公主疾病的辦法,是否屬實?”崔胤回稟道:“是的陛下。臣確實有一秘方可救公主……只是把握只有五成。”他低頭,一直沒有聽到皇帝李漼的回復。以為皇帝已經走遠,誰知皇帝卻繼續說話了:“什麼秘方。”不像詢問,沒有質疑,只是命令。崔胤向皇帝稟報說:“臣不能說,說了,陛下必殺臣。不過,臣敢以滿門性命擔保,請讓臣姑且一試。”這次,皇帝真的走遠了。直到他抬起頭,才發現禁軍已經全部離開。崔胤有些苦笑:“歷史終究還是無法改變的嗎。”
當宮人交付紅蜜白猿膏給予韓宗紹的時候,韓宗紹是非常吃驚的。他本來也就是隨口一說,意在刁難皇室,撇清自己的關係。現在倒好,沒想到國家真的能拿出來這種離譜的寶物,自己之前的信誓旦旦,現在全部都成為自己的負擔。康守商也十分震恐,他們兩個都知道這東西根本沒有一點治療的用處。只是,現在他們已經騎虎難下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於是,在這一天晚上,他們在年輕宦官楊復光的監督下再次為公主服藥。
第二天,公主氣色已經接近全無。軍隊只聽見一聲雷霆大怒,此時的公主府內,太醫們已經惶恐的伏倒在地上不敢吭聲。皇帝李漼冷眼看著他們,眼皮下翻,於是說:“你們犯有欺君之罪,等公主下降,就以你們全族作為殉品。”韓宗紹、康守商二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按理來說服用如此天物,就算不能好轉,也該有所緩解。誰能想到居然硬生生將公主推向死亡的深淵。皇帝李漼不禁想起一個人,誰?他是那個直呼自己名諱的僭越之人,也是整個京城無惡不作的闊少。更是那個機關算盡殲滅殘寇的陰謀家。他是崔胤,現在,他起身響應當朝天子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