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澹烟居(1 / 2)
瑶京不少人都知道,京城最神秘最独特的府邸当是瑾王府。
京中高门府邸虽然各个胜似花园,一座比一座锦绣大气,一座比一座精致玲珑,一座比一座奢华富贵。但若瑾王府这样风格疏阔又幽诡莫测的,仅此一处。
当年这里可是瑶京城首屈一指的绮园,繁华瑶京一道幽奇景象。
奇一在它的包罗万象,以一园之地,囊括了深潭、溪流、草茵、树林、幽竹、花海、山峰等各个风格迥异的景象,数里之地,参差错落,开阔处光风霁月使人心旷神怡,偏狭处幽深莫测令人毛骨悚然。
估计除了瑾王殿下,寻常人就算慕其风景秀丽幽雅,也没什么勇气将其作为自己的宅邸!毕竟,家以祥和为上。
奇二在于瑾王府的奇秀飞来峰。寻常府邸就算有山,也大抵是人工假山,装饰园林而已,但瑾王府的奇秀飞来风峰却是真正的山峦,它就好像数块削直尖锐的山体直直从天而降,恰恰落在瑾王府,使这个府邸多了几分超拔刚劲的气象。
这几块奇峰只是碧栖山遗落的山块。
瑶京城外层叠环绕的碧栖山,是瑶京最重要的壁垒,在其宛如游龙般的走势里,就像一块糕点掉了一些碎屑,落了一大一小两块落在瑶京城内。
大的一块就是皇宫所背的桐山,风光秀美,葳蕤大气,和皇宫浑然一体,已经成了皇家一个标志。
小的那一块称不上山,就是数块挺拔削直的峰峦,仿佛人的手指。这些山峦一点也不温和,一个个笔直戳上天空,巍峨危耸,令人称奇,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月光下,都有几分吊诡。
它们落在了绮园,也就是现在的瑾王府!
奇三就是这园子里曾经发生的一桩谜案。
很多年前,瑾王府并不是瑾王府,它是瑶京城内一个风光迥异、有些格格不入的园子,因为风景与瑶京城寻常光景异常,倒也能吸引不少猎奇的文人官员前来赏光或者举办一些雅会。
后来一年,园中接二连三出了数十条人命案,查来查去都查不出所以然,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变色,再也不敢去园子游玩,导致其门前冷落,月色寂寥。最可怕的是,京中流言四起,说什么这园子不详,得要有人镇住,不然还会继续有人丧命,甚至危及园子周边的人家,甚至整个瑶京。
这话也没错,因为当时的人命案真是一件接一件,十天半月就出一条人命。却怎么也查不出蛛丝马迹!
先帝宸文帝一则为社稷担忧,二则民心惶惶难以抚慰,一时间焦头烂额。
当年只有十三岁的瑾王殿下对这些流言呵呵冷笑,让皇兄索性将此园子赏给自己做府邸。宸文帝当然不愿意,墨怀臻可是他最珍爱的嫡亲皇弟,怎么能那他冒险?但后来不知道瑾王如何说服皇兄,最终他独占了这个彼时充满杀机的美丽园子。
然后人命案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发生过。
但再也难得有人有机会一睹当日绮园神秘的风光。毕竟没谁有胆子大而煌之光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的府邸。
除了华之琅!
他此刻就舒舒服服半躺在绮园主院的澹烟居,和主人谈笑风生。确切地说,谈笑风生的是他一个人,另一个人依然宛如高山之巅深蓝色的静潭,高瑰深冷,不动声色。
哦,瑾王府的主院澹烟居,恰恰就在那些挺拔刁诡的奇秀飞来峰之下,也不知主人是有意还是无意。
而澹烟居之所以叫澹烟居,是因为它坐落在直峰之下的澹烟湖之旁,此刻正值午后,阳光逼得一座座直峰宛如黑色,看上去比平日里更为神秘诡异,倒影落在澹烟湖里,湖水清澈如明镜,湖边秋树连绵,风景极为特别。
特别的意思是美则美矣,但总让一般人心神不定!
以至于一袭白衣的华之琅是不是怀疑自己在幻境里,梦游到了瑾王府!当然这个梦不是什么悠然宜人的梦。
华之琅到现在也不了解,这位王爷为何要将自己的主院放在这般诡森的地方,白天还好,晚上出来想赏月,结果被门口那些如青鬼獠牙般的山峦黑影吓回去,那该多么煞风景!如果顺便还想起那一桩现在还没解开的血案,额,那简直是雪上加霜,会骇死人的。
这位王爷这些年因皇帝陛下的好意,先后娶过两位正妃,两位红颜薄命的正妃,她们都在登上荣华之位不久就香消玉殒,以至于京中传言这位王爷命硬。
当然命硬,不命硬怎么能挡住当年在这个绮园作祟的大鬼小鬼,不命硬怎么会克死两个如花似玉的正妃?
虽然在华之琅看来,那两位王妃被瑾王府这样别具一格的园子惊得香消玉殒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一个事实是,即使在婚后,瑾王殿下也没让哪个王妃踏足他的澹烟居,他们的正房在府里风景最为秀美的花海一侧,那才是真正的幻境!
能在那里居住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两个王妃又怎么可能会惊得华年早逝?
且在华之琅私心看来,这位王爷最命硬的并不是上面两桩,而是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嫡亲皇弟,最得力的革新才臣,他在十年前那一场变故中,活了下来。并且令人意外地掌握了军权。华之琅现在都想不明白。十年前风声鹤唳的那个夜晚,按照正常宫变路数,这位深受先帝倚重的皇族亲贵和另一个深受先帝倚重的良才重臣木赟,都应该背负着某种莫须有的污名,随先帝的驾崩一损俱损——现在在位的那位皇帝并不是个善良人,并且性子偏执狭隘。
可是事实是,木大学士虽然没多大悬念地未得善终,却出乎意料地博得善名,以为先帝拦截刺客身亡的名义被厚葬,赢得身后荣光。并且因此让嫡妻家族云家得以保全,未受连累。如出一辙的是,变故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年,当时支持新政的英才臣属,虽然以各种借口被打压,死的死,贬的贬,但比起历史上任何一次宫廷政变的流血事件,先帝之死带来的暗潮激荡要温和得多。
这并不是正常路数。
所以华之琅一直很肯定,眼前这以为,在十年前那个夜晚,受诏入宫时,肯定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并快刀斩乱麻做了不为人知的谋划,布置了不为人知的暗棋,在风雨如晦的大环境下,为那些一直围在他身边的忠诚之人撑起了一小片天,并且十年来依然苦苦支撑,不让希望的种子被赶尽杀绝——虽然在几乎所有人眼里,十年前的薪火已经完全化为灰烬!
这正是华之琅不相信墨怀臻真正会风轻云淡起来的症结所在。世界上很多人,他们打出生就背负着某种冥冥之中的被赋予或者被强加的东西,不可能被卸下,至死方休。
华之琅觉得自己今天想的有点多,可能是眼前这以为在数年的边关苦寒之后,终于因为某种别人猜测不出的理由回到京城,让他有了多愁善感的灵感。
这可不是好事。
为了驱逐胸中那一片愁绪,他决定说点有趣的话题调节一下氛围,比如嘲笑一下那个素来傲岸机敏的护国公府世子云衍。
云衍素有令名,大宸国四公子之首的明竹公子,仪容昳丽,机敏傲岸,擅书法,行事果断利落,瑶京贵族最为出采的男子之一。甚至在大宸四公子里,云衍亦是以机慧居长,可谓一等一的聪明人。
可是这些天,他被一位女子折腾得忙前忙后,脚不沾地,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华之琅只要想到这位素来冷静理智、不乱分寸的护国公世子一点一点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自己哪个好表妹的清晰面目时,目瞪口呆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这个心理路程他在不久前挖掘木小姐的实料时,可是一点一点体会过的。
当时的华之琅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想到云衍也会如出一辙体验这样的感觉,他就很不厚道地有一种觉得自己傻瓜的程度减轻了一半的小人心理,一种与人共辱顿觉耻辱会减半的不耻之心。
“你是说,云衍会查到紫玉木兰徽,从而知道木阅微和寰微公子并不是寻常交情?”墨怀臻话语云水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