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婚礼的那天是7月18号,合的两个人的生辰八字。这天很热闹,热闹的让人心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日军已经不断逼近三湘大地了,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贪恋眼前的太平。他们婚礼设在望潮阁,整整七层的园林酒楼处处贴满了喜字,飞檐雕窗,灯火辉煌。连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挂满了花灯,繁花如织,夜色醉人。富贵人家的小孩在奶妈的陪伴下吃着零嘴,吹着廊子里精致朦胧的纱灯。整个望潮阁从对江看来犹如天上明月,光华耀眼。
喜宴上,有个上了年纪的夫人感叹道:“好久没这么热闹的喜事了。”其他人感叹着这王家的富贵熏天,陈夫人会办事。更有人说,这男方实在是高攀了。陈夫人有些尴尬的替新郎官解释:“这玩笑越开越远了,这婚礼还是我那妹夫办的呢。我不过是看他们小年轻的若有不周到,便来瞧瞧。”众人听此也就笑着贺喜了。有人便私下问她,怎么这男方连个房子也没有。陈夫人只说是妹子恋家,其他并不多说。陈夫人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这小两口是怎么想的。这小两口一直古怪得很,男方只负责把办婚宴的钱交给她和发请柬。女方只说婚礼要半中半西,热闹人多就好。两人就什么都不管了,最忙的是她这个做表姐的。前前后后打发了几十个采买,和各大酒楼谈着菜式花样,因为只有望潮阁内里西式厅局布置外面中式风格才能满足知朝的半中半西。这一个月忙的她是晕头转向。还算他们小两口有诚意,往家里送了不少东西。她最满意的还是知朝亲自送来的那一套奶油一样的和田玉头面,不过她先生最满意的是成岷生送的《潇湘图》,那可是明代的真迹。
这小两口,没有什么喜悦激动,也没有什么害羞胆怯。好像不过租了一场麻将局,走个过场一样。至于房子,她倒是问过知朝。知朝的意思是她还是愿意在家里住,住惯了。这下,是彻底没什么可讲的。至于,成岷生的想法就更简单了。陪知朝逛街回去的第二天,中央银行的刘经理就差人请自己过去,说杭州那边发来了一则电报,往他的账户里电汇了一笔款子,请他确认。刘经理这么小题大做大抵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成岷生就是一个穷军官,几乎月月空,银行里几乎就没什么他的存款。成岷生心里知道是母亲转来的,心下酸楚。当即便取出来一部分交给了陈家太太。并且打电话请知朝去看房,并且强调是买房。这时,知朝就在电话里顾左右而言他,说房间里已经摆满了他的东西,书房也为他准备好了,还给她辟出了一个练武场,话语里很是委屈。成岷生沉默了,他明显的知道这娘们根本不愿意搬家。他又被摆了一道。他有些难过:“你知道我这样是吃软饭吧?”知朝有些心虚的笑笑:“岷生,我们是一家人,吃的是一家饭。”也许是家这个字眼触动他了,又也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之他妥协了。
不过好在的是,婚事知朝交给了她的表姐,他并不用操心。他还是天天在训练带团,或是开会。只是,闲话是到哪都少不了的。同级的暂且收敛着,只在背后议论几句,说他夫凭妻富。去岳麓山报告情况时,有些挨不着边的上级就嘲讽道:“哎呀,我这辛苦几十年,南征北战。还比不上年轻人轻松,轻轻松松就什么都有了。真是后生可畏啊。”左师长在时还相帮两句,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成岷生自己把这些闲话照收。人就是如此,选择了前边,就顾不了后边。要想两边得,就是一场空。不过既然有所失,也必然有所得。他会有一个他满意的妻子,还会有一个家,会有一份牵挂,对此他很满意。至于别的乱七八糟,那就顾不上了。
也许,这是两个人都会意识到这场婚姻没有那么多的爱情,有很多现实的考量。可是,他们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所接触的最舒服的人。而这个乱世成全了这对夫妻,也许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换一个理由都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站在这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黑色的西装和红色的婚纱,在这个金灿灿的大堂里像一对漂亮极了的雕塑。两个人身姿一样的雅正,浅浅的微笑似乎告诉这所有看向他们的人,他们的婚姻虽然仓促,可两位主角已经准备多时了,并且在婚姻的稳定上很有信心。这下,无论是只认识男方的或是只认识女方的都奇异的觉得他们有着一丝夫妻相。新郎气质清正儒雅,轮廓凌厉,是个俊俏的,但也是不好接近打哈哈的。新娘风姿娇韵,面润含情,一看是再好说话不过的。因此,都觉得这真是般配。
不过这场婚礼是成岷生的老领导左师长做证婚人,不过是一样的宣读婚书,劝勉夫妻和睦的老话。交换戒指,再由旁人围着祝福道喜也就是了。其中马营长和曹营长祝福的是最直接的早生贵子。而李尧笑眯眯的在一边傻乐。
婚礼后的舞会有个小插曲,大约是王知朝以前的追求者,是个军参谋处的参谋在一边跟一些人说着一些不干不净极其下流的话,就差没指着成岷生说他是个接盘的。恰好就让在一旁跟徐太太讲话的知朝听见了。知朝思量顷刻,叫侍者端来了一碗热汤。徐太太极有颜色的避到了一旁,准备看戏。
她端着热汤,微微笑着经过那个口若悬河的男人,嘴里叫着“廖二小姐。”缺一个反扣手,泼到了那人的脸上。烫的那人哇哇乱叫,烫得跳脚,上来劈手就要给知朝一巴掌。但是一双大手袭来紧紧抓住他的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逼到墙角,尽管那人像砧板上被挂了鳞片的鱼一样乱打,但是还是被成岷生反扣了过去。这时成岷生才回过头用眼神询问着知朝。这时知朝笑意吟吟的走过来:“刚刚廖小姐有些酒醉,我就帮她要了一碗醒酒汤。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倒在了何参谋身上,真是抱歉。裕清,你快放开何参谋。何参谋当着这众多客人的面,怎么会想伤害我呢?只是有些误会罢了。我看看。”一边说着,一边镇定自若的朝着被岷生压着的何大参谋。瞧着脸是红了一大片脸,眼睛都不大张得开。那人还大喊:“放你娘的狗屁!臭娘们,分明是你故意泼老子的。好啊,你们夫妻两个摆明了合伙欺负人啊。”这一喊,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这对夫妻。李尧和曹顺等人已经摩拳擦掌了。徐夫人知道内情,可是她更愿意在一边看戏。陈夫人被丈夫牵着,在一边观望。
“今天是我大婚,您又何必为了这些误会纠缠不休而胡言乱语,打扰了所有人的好性致倒不美了。这样,你的医药费,我和我先生会承担到底。改天一定赔礼如何?”知朝微微笑着,似乎并没看见被成岷生越来越使劲的手臂压住渐渐喘不过气的何参谋。这时,有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过来,随和说道:“小成啊,你夫人也道歉了。我手底下的人性子急,大喜的日子喝多了。你呢,不要太较劲了,各退一步吧。毕竟今天在场的可都是你邀请的客人啊。”岷生并不松手:“请来的是客,不是…”“裕清!不要在开玩笑了。”左师长已有威严的声音传来。岷生这才松了手。
知朝这是上前,无声的将岷生的手牵住。看着何参谋脏了的西装,十分关切道:“何先生,衣服也脏了吧。真可惜。过几天我会让下人给您送一套。不过,这衣服脏了还能换。这名声脏了,那是怎样弥补也换不回来的。我最重视我先生的名声。也希望您能一样重视您的名声。”成岷生皱着眉头,握紧了知朝的手。
这下,徐太太就出来打圆场了。陈夫人也让人把音乐放起,舞会又开始了。不过大家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这下尽管心里看法再多,也没人再敢说出来了。没人想再要一碗醒酒汤醒醒酒,这下都醒了。那位被泼的已经让王家的司机送到了医院。大家更觉得这两口子般配,脾气一样烈。有些同僚知道内情的觉得成岷生赚大发了,娶到这么个条盘靓顺又有钱的媳妇还不算,这媳妇还护他护的厉害。尤其是李尧,本来还觉得这婚结的太突然,有些不对头,但当下他就认定了这个嫂子。曹顺等人更是,天知道这些天他们为了成哥这事,几乎气得要跟别的人动手了。不过有些太太却觉得知朝不贤,这样不能容人,还这样泼辣,迟早要坏丈夫前程。
不过,尽管是非风波翻滚暗流,当事人还是一直在跳舞。他们旁若无人的旋转着,前进和后退都如此和谐,跳着属于他们节奏的舞。岷生低着头,凝视着自己怀里的女人,深深的笑着:“我有一些进步了吗?”知朝扬起她面若桃云的脸庞,狡黠的歪起脑袋,凑到岷生耳边。岷生把头低的更下了,将耳朵交错过去。两头交错,从外人看来,他们几乎是在接吻。
可只有成岷生听见了那悄悄地密语
“我们的步伐早就已经完全一致了,你没看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