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阳光透过落地窗，贴着酒红色的帘子微漾。渐变出玫瑰般的缱绻四处流连。它仿佛只钟爱美人，抚摸着蓬松光泽的卷发，深嗅那藏在发弧里似白玉雕竹的脖颈，蹭摩着从水蓝长袍间晃荡的一笔灵秀……光与影交叠痴缠着她，她却浑然不晓。她仰在沙发上，脚趾似莲瓣勾叶茎挂在茶几尖角处。眼珠子却像百乐门的彩灯闪烁，对着天花板转个不停，思索着该如何一步步靠近成岷生。

之前在上海，由组织安排就一直在李先生身边当秘书，结识国民党官员。上海沦陷，自己收到上级的命令就辞职了赶来长沙。长沙虽是她外祖家，但她自幼在天津长大，对长沙的人和事生疏的很。她只好先从亲戚那入手，接近国民党的军官阶层。

于是她瞄准了一个最好的人选，嫁给了长沙商会会长的表姐。凭着表姐在这里的太太圈的地位，她成功的融入了进去。而这个老大不嫁的身份，也在这是发挥到了意味着想不到的作用。太太们都闲，闲了呢，就喜欢帮人做媒。加上王知朝素来又姐姐嫂子嘴甜的紧，比她长几岁的女人们自觉便有了使命。人们看这样大年纪的女人还不嫁人，总归是不顺眼。故，越是这样有难度的姻缘，才越教这些太太们摩拳擦掌。又有名头又有人情的好事，谁会错过？因此这段时间，王知朝总被邀约。可她总是挑着应付，不是她不心急。可是目标没有出现，多参加也只会自耗力气。如此，倒逼起了太太们的斗志。不过，近来听说她的表姐夫有意要促进商界和军界之间的和气，要举行一场宴会。那么表姐自然也该有所行动。

突然，高台上的手摇电话机嘀哩嘀哩唱起了歌。王知朝，过了两三秒再坐起来把电话接起。拖着咖啡里泡化了方糖的调儿：“你好～哦，表姐。是你呀！怎么了？没有忘。哎呀！你老问我这些事。好了，我不去的。没事，我就是最近懒得紧，没什么想去的。你那些舞会闹死人了，我不去给你当花瓶。好啦，好啦，我困得很。先这样罢。”说完，便恰逢其时的打了个哈欠。把电话挂了。

电话一边的女子，哼了一声。眯了眯眼，看着沙发旁边笑得乐不可支的丈夫。推了他：“笑什么？我这妹子向来会耍滑，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却一点谱都没有，还是个孩子脾气呢。”她丈夫接话道：“既这么着，你何必多管呢？你那表妹向来是被她爹宠惯了的，平日主意就大。哪里是个肯听安排的。”妻子叹了口气：“所以我姑妈才叮嘱我，趁她来了我这儿，好好让她上上心。要不然我操这份心干嘛？我心想着你最近不是和军队那边办联谊舞会吗？就让她来看看，要碰上了好的，赶紧把这祖宗送出去。”她丈夫放下了手中的报纸，问道：“她家愿意找个军官？”叶逸景白了她丈夫一眼，就撂了一句：“你多留意就是了。”心中想，这妹子今年都二十五了，跟她同年龄的姑娘都结婚生孩子了。要不是模样、家世都出挑，还由得她这样挑捡？

王知朝捧着蜜瓜，偷着乐呢。就晓得，一旦她在长沙，她这个大姐姐哪里会放过她？这姐姐自己嫁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得了好婚事，也便把婚事当做女子中顶重要的事。平日里最喜欢的除搓麻将逛街外，就是帮人做媒。她性子又好强，自己越是与她反着来，就越遭她惦记。知朝舒了口气，这下开头便容易的多。只但愿，那位生硬的成上校能如期而至。对，生硬。这就是他对成岷生的评价。她想起前两天自己在青石街的鞋店与组织取得联系，并且了解到成岷生更多的私人信息时。脑子里就莫名其妙跳出生硬两个字。

青石街大道中间有条长巷，顺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块走去。数到第四十九块时，就看见了一处木板搭成的门旁挂着个长牌，上面写着刘家鞋铺。字堪堪够看，算不得多精妙，牌子倒是老旧，缝都漏出来。

自己正出神呢，木门框里走出了个男人，正是自己在天桥头遇见的白面小伙。记得，她那天在大桥上对着大桥吹风。忽然肩就让人给撞了，那人忙慌慌张张地鞠躬赔罪：“小的是青石街刘家鞋铺的伙计，要送的人家多，就赶了些。给小姐陪罪了。”她一听到青石街就愣了一下，后等他说到刘家鞋铺，正要开口。人一闪，又溜得没影了。只记得那人脸怪干静，细眉细眼的。

那小伙笑着冲她欠身招呼着：“哟，小姐来的可巧。今刚到了一批皮料，花样很多。您请。”知朝笑着点头，进来打量着四周。迎面是排长柜台，两尺后是一架多层红木柜摆着各类时兴西洋高跟皮鞋，靴子。左右两边柜子摆着中式的绣花布鞋，还有男式皮鞋等。种类倒也丰富。王知朝却摇摇头，说要找最好的老师傅定制，眼风稍留在后边。突然，右开门处有一位戴着眼镜披着马褂长袍的老人缓缓走出，抱着手浅笑：“您随我来罢。”

她跟着进了里处，身后的门滑动声一闪而过。她定定看着老师傅，等着他先开口。老师傅还是那样的笑容，平和的像棵古树。唯有那眼镜下的眼神，像书上的年轮，数不到底。“王知朝同志，欢迎你加入青石街情报站点。叫我老郑就好。”

很快通过老郑介绍，她大抵知道了成岷生的喜好作息，为人处世。他早起晚睡，每早晨练雷打不动。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工作，除了开会，带兵训练，检查出勤。就是自己私下看报，听收音播放。不过他有个习惯，喜欢吃甜食，而不能沾半点辣子。至于男女关系上，毕业时，家里曾介绍过个对象。是个书香世家，只他没看对眼。私传是嫌人家过于文静。后来，曾经上级给他介绍过一个上海有名的富家千金。这回，倒是人家嫌他无趣，据说是跳舞也一般，艺术也不通。只徒有皮囊罢了。他守着事不过三的信条，便至今没找。皮囊，王知朝看了眼他的小照。确实是生的极好，往日所见竞无一可与比。他眉弓如峦，桃花长眼，鼻梁似刃，唇峰分明。

见她只看了一眼便放下，老郑又加了一些信息。：“此人爱国热情很高，所以才从军投效国民政府。不过，他所追求的与他所身处的环境是背道而驰的。你要做的就是让他认识新的，正确的方向。”

王知朝笑着对他说：“你们给我的信息很丰富，我回去整理信息，会尽快开展计划。”她的目光不由让人联想到太湖的石，干净而沉定。老郑说：“注意保护好自己。如果需要帮助，我们会配合你。牢记自己所学的纪律。一旦出现问题，我会切断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