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 102 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2 / 2)
今夜是十五,裴元嗣回来的有些迟。
裴元嗣和成嘉帝在前朝大刀阔斧地整顿军制,沸腾的民怨是按下去了,各地招募的士兵们也为老弱病残的军队里注入了新鲜血液,军队的战斗力是否得以提高还有待验证。
不过军制改革伤及的是哪些各地戍守的将军和指挥使们的利益,除了朝中不时上书弹劾裴元嗣及军制改革拥护者们的奏折,有些按捺不住的勋贵将军们已经“被逼无奈”只能揭竿而起。
今年全国各地少说兴起来三四场叛乱,俱被提前准备好的当地州府镇压,并未闹出什么大乱子。
除了这些大乱子,层出不穷的小乱子更叫人头脑烦乱些,譬如这招募的军队该如何调度军饷分发,军队的归属属于谁,若分属于私人那必然不能,定要设立相应职位来制衡军队首领。
再则卫所里违法的军官总要处置,募兵之后原先的卫所该如何处理等等,裴元嗣都要根据现实的情况与兵部、内阁进行调整细则。
阿萦见裴元嗣神色实在疲惫,便劝他不必去看孩子们了,让丫鬟们伺候他赶紧洗洗上床休息。
一整天没见,裴元嗣却还是去看了两个孩子,绥绥和昭哥儿睡下的都早,裴元嗣没打扰姐弟俩,在梢间待了一小会儿便回来随便冲了个澡上床睡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累了,躺了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就微微地有了鼾声,阿萦躺在他身边,给他掖了掖没盖严实的被子,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自从芸香死后,阿萦已经许久没做过噩梦了,她没想到今晚竟然会再次被噩梦魇住。
她梦见她死之后,沈明淑将她的尸体火化成了骨灰下葬,裴元嗣打完仗回家,第一件事情先去宫里述职,随后回府去了怡禧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告诉他,阿萦死了。
阿萦的意识消散在虚空之中,清楚地看见裴元嗣听见她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愣住。
裴元嗣去了锦香院。
他连孩子都没看,就在两人曾经无数次翻云覆雨的那张床上呆愣愣地坐了一整夜。
半年后,趁着他出去打仗的空隙,赵氏做主将薛宁婉接进卫国公府,瞒着裴元嗣替他纳了薛宁婉为妾。
裴元嗣没有碰过薛宁婉,甚至看都没去看过她一眼,他让下人每日打扫锦香院,不许除了他和两个孩子以外的任何人进去,回来之后的每天都会去锦香院坐一会儿,偶尔还会宿在那里睡一宿。
再后来,刘妈妈的尸体被人从枯井中挖出来,沈明淑饮鸩自尽,薛宁婉勾引裴元嗣不成,被裴元嗣瞒着赵氏雷霆手段随便给她打发人嫁了。
在她死后的十二年间,裴元嗣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太傅,成嘉帝临死前向他托孤,裴元嗣辅佐太子登基,帮助新君南征北战,平定周王、蜀王叛乱,改革军制,一生戎马,成为当之无愧的两朝权臣。
就是这样一位忠君爱国兢兢业业的忠臣良将,却在四十二岁时因旧疾复发英年早逝。文治六年,卫国公最疼爱的女儿裴二小姐风光出嫁,那一日京城十里红妆,送亲的队伍从城东浩浩荡荡排到了城西。
据说那一日卫国公在酒席上拖着本就病重的身子喝得酩酊大醉,裴二小姐将父亲扶到床上休息时,听到自己正值壮年发间却已有银丝的父亲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口中喃喃呼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阿萦,阿萦,女儿,我终于亲眼看着她出嫁了,你在下面,可以放心了”
传闻卫国公不好女色,一生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生母皆为卫国公曾经纳过的妾室所生。
可惜这名女子红颜命薄,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卫国公夫人沈明淑自尽后,裴元嗣便再未行纳娶,而是将这名女子扶正,独自抚养一双儿女长大。
“爹爹,娘亲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婚后的某一日,裴二小姐忍不住问她的父亲。
裴元嗣靠在病床上,望着远处天边瑰丽的晚霞,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须臾后,裴二小姐便见她的父亲噙起嘴角,眼里仿佛有怀念的光亮,微微笑道“你娘,有些怕我,可能是爹从前对她太冷太凶。”
“她是个很美很美,温柔安静的女子。”
她畏惧他,却总是会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听从他的吩咐,只有在她身边时,他的心才会远离那些算计与喧嚣,感觉到片刻的安宁与平静。
在她死后他才终于发现,原来他的心早已爱上了她,却因为他心里那个始终化解不开的心结与所谓的执着的操守,至死都未曾将自己那份压抑于心底的悸动宣之于口。
他有多么后悔,曾以为自己还有余下一生能与她相守,却没想到她会死在那个没有他的冬日里,腹中怀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是他的优柔寡断与瞻前顾后让他永远地失去了她,没有人会相信,一生戎马征战位列三公的卫国公竟然爱上了妻子的庶妹,并为她的死而后半生始终活于悔恨之中。
平定周王时沈玦在他胸口捅下的那一刀与无法治愈的心病彻底压垮了裴元嗣,在女儿出嫁后不久,刚过不惑之年的卫国公裴元嗣便于英年病逝而终,享年四十二岁。
裴元嗣病逝后,文治帝痛失臂膀,整整半个月未上早朝,十日之后亲下圣旨追封裴元嗣为镇北王,谥号忠武,赐葬钟山之阴。
“萦萦,萦萦,醒醒,你做噩梦了,萦萦”
阿萦睁开湿润的眼睫,入目是裴元嗣焦急的脸色,阿萦惶急了,这一刻她忘记了和裴元嗣曾经的约定,也忘记了那些不断告诫过自己要清醒的话,她只是个柔弱而担心丈夫的妇人,哭着扑进裴元嗣怀里哽咽道“我,我以为你死了,我梦见你死了”
裴元嗣的心被柔柔一撞。
他不停安抚着阿萦,将阿萦紧紧搂在怀里低语柔声,阿萦好依恋他的怀抱,泪水打湿男人的亵衣,她在这个怀抱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安心,不知不觉便圈着他的腰身沉沉睡去。
翌日傍晚,裴元嗣再次来了锦香院。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突如其来的亲密,两人好像都不太自在。
阿萦低着头做事,裴元嗣抱着孩子们,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妻子的身上瞟去,她停留在桌前,她去倒茶,她安静地做手中针线,她以至于绥绥叫了裴元嗣好几声裴元嗣都没反应过来,把小丫头气得都不高兴了,重重哼一声跑去娘亲怀里抱怨。
“爹爹不想陪绥绥就直说,爹爹是木头桩子”
阿萦放下手中的针线,耐心地道“爹爹不是不想陪你,爹爹是累了,绥绥是乖乖,别闹爹爹。”
说罢抬眼看向裴元嗣,只是一对上裴元嗣的目光,两人又约定好般同时移开。
“好叭。”
绥绥仍旧不大高兴道。
阿萦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夜深了,裴元嗣该回去了。
阿萦看了眼仍旧坐在桌前看书的裴元嗣,没说什么,准备出去吩咐紫苏和桂枝进来铺床。
“后日一早,我要去蜀地巡边,麻烦你帮我收拾收拾行李。”
裴元嗣突然在阿萦背后说道。
去蜀地巡边
阿萦怔了怔。
她隐约觉得何处不对,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蜀地,蜀地
今年是成嘉二十年,蜀地蜀地叛乱
阿萦脑子“嗡”的一声,前世成嘉二十年成嘉帝委派辅国公世子冯维前往蜀地巡边,孰料蜀地骤而爆发叛乱,当地的军区守将却对冯维临阵倒戈,冯维誓死不降,最终因寡不敌众战死沙场,死时年仅二十七岁。
阿萦后背一凉,今年明明该去蜀地的辅国公世子怎么好端端地变成了裴元嗣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