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伏法(2 / 2)
七郎唇红齿白,长得约莫像芸香多一些,小娃娃瞳仁乌黑发亮,亮闪闪地看着阿萦,十分安静,即使从爹爹怀里抱到陌生的紫苏和阿萦怀里,也一声儿都没哭闹。
阿萦心里喜欢得不行,问沈文德七郎多重,吃的喝的如何,沈文德皆对答如流,看的出来他这个当爹的对小儿子很上心,阿萦这心就放下了一半。
“阿萦,绥绥她近来可好,你怎么没有抱过来”沈文德小心翼翼地看着阿萦的脸色。
阿萦按下心内厌烦之意,将七郎抱给了一侧的紫苏。
如果不是因为七郎,不是因为还要在裴元嗣面前伪装孝女,她真想学一学忠勤侯府和沈文德直接断绝父女关系。
阿萦淡淡道“好不容易把绥绥哄睡着了,我担心她吵闹到七郎。”
沈文德苍老憔悴的面庞上就流露出一抹失望。
其实他心里早有准备和预料,他这大半生懦弱无能,浑浑噩噩,因为自己的软弱害死了心爱的女人,就连最疼爱的一双儿女最终也与他反目成仇。
曾经的阿萦还肯给他几个笑脸,即使不常来看他,知道女儿心里有他沈文德便心满意足。
可从那一日过后沈文德却清楚地知道,阿萦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了,他失去了阿玦,也永远地失去了阿萦。如今阿萦还能容许他上门来、与他坐下心平气和地说话,沈文德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它。
只是这为人父母的无不盼望家和万事兴,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膝下的孩子再不孝再顽劣他都会想方设法地为他的长远打算考虑。
“父亲这次来是什么事”阿萦问。
沈文德回头看了一眼沈瑞,厉声喝道“逆子,还不快上前去给你姐姐磕头认错”
沈瑞忙上前来跪在地上给阿萦“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沈文德也站了起来,恳切道“阿萦,他娘当年犯的错罪不该祸及在孩子身上,纵使这孩子当年有过千万般不懂事,他也是你的亲弟弟,是阿玦的亲哥哥,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如今我带着瑞哥儿亲自来给你和阿玦赔罪,当年的那些事情咱们一家人就都别再计较了罢”
阿萦看着跪在她膝下紧张到瑟瑟发抖的沈瑞,忽然想笑。
风水轮流转,当年沈瑞欺负弟弟,污蔑她与陈裕有染之时何曾想过今日这般屈辱境地,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都是放屁,他们顾念旧情,沈瑞欺负他们姐弟时可不会念。
同样的道理,阿萦答应过沈二夫人不会将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牵涉到沈瑞身上,那自然是为了哄骗沈二夫人认罪,谁让她沈萦本来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坏女人呢。
沈瑞曾经加诸在她和弟弟身上的那些羞辱与欺凌,阿萦可不会这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这人向来心胸狭隘,从不懂得什么以德报怨,沈瑞欺负她的弟弟,她便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从今往后,沈瑞就别再想着在沈家能有好日子过。
阿萦不说话,沈瑞就只能这么直挺挺地在地上跪着。
沈文德等了半响,忍不住心疼道“阿萦,瑞哥儿已经知错了,你就让他起来吧,宽宥他从前的种种不是,你要怪都怪爹,是爹我没能教好他”
“既然没教好他是你的错,那与我姐姐何干”沈玦打断沈文德道“沈大人求错人了,不过我想就算再给沈大人一次机会,你也未必就能教好他。”
沈玦用极蔑视的眼神打量着沈瑞,慢慢开口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能教养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败类渣滓罢了。”
“你,你”沈瑞蓦地抬头,双拳紧握,仇恨的目光犹如淬毒般射向沈玦。
沈玦立马警惕地站起来挡在阿萦面前,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阿萦终于开了口,“好了,四弟起来吧,阿玦也坐下。”
想收拾沈瑞阿萦有的是千万种法子,最差的是直接撕破脸面。
如今沈瑞一无所有,怕是表面屈从,实则内心对她和弟弟恨之入骨,这样的亡命之徒最为可怕,阿萦也不指望她嘴上说几句场面话沈瑞便会对她感恩戴德。
沈瑞不喜欢喜欢吃喝嫖赌吗,为赌断条腿,又因贪恋酒色丧命皆是稀松平常。
阿萦像大姐姐般温和地望着沈瑞劝慰他,心内却对沈瑞挤出的那几滴虚伪的眼泪冷笑不语。
沈文德从花厅出来后,三七叫住他,客气地道“沈大人,我们大爷有请。”
沈文德忐忑地进了书房。
和见女儿不一样,女儿再受宠也是他的亲骨肉,但对于裴元嗣,沈文德一点不敢心生侥幸,在裴元嗣面前自认“岳丈”。
他这幅胆战心惊的模样像极了在衙门里面见严厉的上司,难怪裴元嗣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冷声道“沈大人坐罢,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
这“一家人”说得极是讽刺,沈文德如鲠在喉,忙道“不敢不敢。”坐了半个屁股的椅子。
芸香生产那日之后裴元嗣在刑部和大理寺见过沈文德几次,裴元嗣也没想到芸香的死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明明还不到四十的男人身上已经有了憔悴老态。
裴元嗣便说起林氏,哪知他刚起了个头沈文德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沈文德第一次被同僚拉去教坊司吃酒,便被眉眼哀愁半抱着琵琶出场的林氏惊为天人。
林氏还是个清倌儿,她容貌秀美楚楚,却因为整天神色哀戚,寡言少语,来教坊司取乐的官员们极少会点她。
身为罪臣女眷被充入教坊司成为官妓,是任何一个女子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耻辱,尽管本朝律法禁止官员亵玩官妓,私底下官妓之风却屡禁不止。
沈文德不同于那些只想来寻欢作乐的恩客,他是真的怜惜林氏,同情她身世坎坷,喜爱她的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为了替林氏落籍,沈文德东拼西凑,冒着受罪臣牵连的风险借了整整三百两银子才将林氏赎出。
虽然朝廷允许官妓从良,但很少有官员愿意为官妓赎身,官妓多是犯臣女眷,娶回家无异于娶回去一个烫手山芋,所以沈文德为林氏赎身之后将林氏整整安置在外宅五年。
沈文德也曾帮林氏打探过她其他家人的下落,无一例外不是在流放路上横死,便是被斩首绞死示众。
林氏的父亲林奎曾官至刑部侍郎,在刑部的十年间一直以清正廉洁著称,泰昌朝中发生了一桩贪墨案,户部侍郎刘桓利用职权勾结户部员外郎李彧、浙江布政使赵全德以及江西布政使胡益等十余人贪污受贿,通过盗卖官粮私扣赋税,五年来共贪污钱粮合计一百万真金白银。
举朝震惊,泰昌帝大怒,下令彻查此案,并将涉及此案的一干官员尽数连坐。
当年主审此案的是新上台的刑部侍郎、如今的都察院都御史王瑾。
有言官弹劾林奎曾贿赂上司刑部尚书蒋孝,以求得到蒋孝提拔庇佑,在蒋孝致仕之后接替其尚书之位。而贿赂蒋孝的百两白银正是出自他从刘恒等人手中拿取的回扣,说明林奎也曾参与此案,为这十余人放行,因此林奎、蒋孝被斩首,林家上下二十三口男人尽数被流放,女人则充入教坊司。
阿萦的外祖母早亡,林氏年长三岁的姐姐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兄长在流放路上含恨而终,全家只有林氏一人活了下来。
当年沈文德只是个六品小官,同情林氏是一回事,他可没有能耐帮林家翻案。
这五年里他大半的时间都借口留在外宅里和林氏朝夕相对,琴瑟和鸣,直到这一切被妻子谭氏发现而打破,万不得已他只能将林氏接进了沈家。
“是我对不住阿萦她娘。”
沈文德将脸深深埋进手中,抬不起头。
如果没有遇见沈文德,或许林氏会在教坊司中孤寂一生,却也不至于红颜薄命,早早香消玉殒。
裴元嗣不同情沈文德,这次私下找到沈文德仅仅是想了解阿萦生母的林氏,并不想听沈文德在这里数落自己的罪过,冷眼旁观片刻,将桌上的一封纳贵妾文书推到了沈文德面前。
沈文德打开一看,林氏的出身竟从教坊司的歌伎变成了锦衣卫百户之女,吃惊道“卫国公,阿萦她娘可是罪臣女眷,这这真能行”
“无妨,沈大人将文书递到顺天府,过了明面便是。”裴元嗣道。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