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女受困弦音商(2 / 2)
两个少年本来一本正经的看守他,如今扶人还扶不住,又摔倒在他身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将人扶起来送进了屋。
林献之也不吃了,招呼两人把自己放床上,躺下扶着胸口翻白眼儿。
两个少年见他这样,也不好意思搭话,溜出去守门了。
他一边做“东施效颦”状捂着心口,一边口中“哎呦”,不住的喊疼。
看两个少年关好了门,这才偷笑,暗道:也不知常泊和蒋娈在不在,不然这番做作可就白费了。
忙盘腿坐起,五心朝上,运转内力。好在他中的药虽然药性来势凶猛,却不算厉害,起码现在还能调转内力,算是万幸了。
他又没有吃这里的东西,应该多少能恢复些力气。
一夜过去,林献之内力恢复了个六七成。
清晨门口少年进来送饭,他仍装作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
颤颤巍巍夹了一筷子菜咽下去,突然就脸色大变,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两个少年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手中筷子跌落,整个儿人摔倒在尘埃里,齐齐慌了神。
“不对啊,我下的明明是麻药,怎么会把人吃成这样!”
正当此时,二楼另一处也传来骚动,听着脚步匆匆,不知是怎么了。
那个最开始给林献之送饭的少年似乎是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很快镇静下来:“你先守着,许是他自己有什么旧疾发作了?我去找师傅!”
说罢递给另一少年个花瓶,道:“他若是醒了想跑,砸晕!”
说完就朝外跑去,林献之听他跑的远了,又听到外面脚步声杂乱,心道天助我也,睁眼发难。
守着他的少年莫说是砸了,还不等叫喊出声,就被他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林献之也不走门,抄起凳子照着那窗户猛地一砸,从窗口越了出去,翻墙出了小院儿。
他也没有走远,就在围墙后的一个柴火垛子旁窝着,偷偷关注着小院儿里面的动静。
听院子里脚步声都远了,料定他们出门寻找,便纵身重新进了院子,不做停留,闪身躲进东厨内。
原来他看这些少年不会武功,便玩了一手“灯下黑”,躲在东厨内,看到谁来生火送饭便可以追寻常泊和蒋娈的行踪。
他想的不差,动作也够快。
进了厨房反手就把门合上,谁知迎面便有东西朝着他面门砸来。
他侧身堪堪躲过,便听得破空之声冲着面门而来,像是木棍一类的东西。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抄起一旁的长柄勺子便挡在了心口,发出“当”的一声,正巧架住那砸来的物事。
这才有空定睛瞧去,虽说关了门,东厨内却仍有阳光透进来,并不妨碍他看清眼前那人的脸。
对方也看清了是林献之,两人这才弃了木棍勺子躲在梁上。
原本藏身在此的,正是常泊。
林献之看他素日一丝不苟的样子已经习惯了,骤然看到他脸上袖口都是灰尘,饶是现在身处困境,仍忍不住笑起来:“常泊,你这脸都成大花猫了!”
常泊也不恼,见他还笑得出来,竟也不觉得紧张了:“现在也顾不得仪态了……你内力恢复了多少?”
林献之老老实实道:“最多六七成。”
又问:“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怎么也想到躲在这儿?”
说起这个来,常泊便低声说起了他的遭遇。
林献之是昨日日暮方才转醒的,常泊却要更早些,昨日清晨便清醒了。
“我醒了之后见门口有人守着,却是身量不高,料想是少年,便出声喊人,想先探探虚实。”
在这方面两人倒是出奇的默契,做法也大差不差。
“我要了饭菜后就没再说话,那个少年去了许久,取了热菜热饭来。”
林献之忍不住打断道:“我说给我的饭菜怎么都凉透了,原来那么早就做了。”
常泊笑了笑,继续道:“术士平日里无聊便会玩‘射覆’,我虽然不才,但论起射覆却也有几分心得。”
射覆便是用器皿将所猜之物盖好,起卦猜度,算是一种很常见的游戏了。想来常泊也是自谦,这凭空猜物都能算准,想来想去也不会是他口中的“不才”。
“不等那少年打开食盒,我便抢先道:‘在下自幼不食鸡肉,劳驾拿走吧’。那少年果然上勾,回道:‘我还不曾打开,你怎知里面有鸡肉?’我心道鱼儿上钩了,便充做世外高人的样子回他:‘在下师从武当玄逸真人,虽说武功平平,却精通术数。能算尽过去未来,区区一盘鸡肉算得什么!’。”
林献之听到此时,已经笑的前仰后合,道:“妙,妙!玄逸真人若是知道你跟我厮混不过几日,竟学会装神棍诓人了,怕不是要追上华山劈了我。”
常泊却正色道:“不会,师傅虽说总说你‘混不吝’,却是非常喜欢你的。他也让我与你多亲近,又怎么会劈你?而且……而且当时情况紧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献之见他这般,也不纠结,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
“后来我便瞧着他说道:‘譬如你是个药童,自小跟着师傅采药,分辨药性,平日里除了炮制药材,还要收拾一片药圃,我说的可对?’。其实那药童的情况我都不用起卦,看他脚步沉重一看便是普通人,手掌还有茧子,定然是使用农具留下来的。再加上他身上有种散不开的药味儿,若非是常年炮制药材,气味儿定不会那样重。便是猜,也该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林献之心道看守他的两名少年也是身上有些药草味儿,他却未曾心细至此,不由对常泊多了几分佩服。
“他听了便觉得我果然是世外高人,我慢慢跟他套话,随口说些他听不明白的卦辞糊弄,竟也成功把他骗了过去。晨间我听到你的声音,更是喜不自胜,便看准机会偷偷藏起来了。”
听他说完了大概,林献之低声道:“你恢复了多少?”
“八九成。”
林献之道:“看来那下药之人不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多半是冲着蒋娈,不然走了你我二人,也不该是一群小药童去寻。”
常泊点头,道:“蒋娈也在里面关着,屋子不算多,要找到肯定不难,只是不知那人是何目的……若是为她家传的功夫倒也罢了,若是别的,蒋娈不过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子,倘若……”
倒也由不得他多想,江湖上多是亡命之徒,一言不合拔刀杀人的事情都数不胜数。蒋娈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若是着了道那还能有好?
一念至此,两人都是坐不住了。林献之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敌我不明自然是隐在暗处最为保险,但若要我明知那姑娘可能遭遇不测而袖手旁观,却是万万不能的。”
周礼的教诲,向来不是明哲保身。义之所至,死而无憾。
常泊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来,想卜个吉凶,却被林献之按住:“常泊!”
他仍惦记着当初常泊所说的反噬,因此对他占卜的行为并不赞同,道:“此事不论成败,都可谓是不可不为,你又何必占卜吉凶?我看呀,你就是太在意成败了。世间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合适不合适,想做,便做了。”
常泊愣了愣,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收起了铜钱,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商定后没多耽搁,顺着楼梯大大咧咧冲上了二楼,一脚一个踢开了门,不见蒋娈,便又摸上了三楼。
刚走到楼梯口,便有一阵琴声响起,哀哀切切凄凄惨惨,萧瑟肃杀,听得人心口悲恸,几欲落泪。
到底是见识过欢颜引的,两人几乎下意识就反应过来,只是这人功力要比蒋娈深得多了。
常泊随手敲打旁边的木扶手想打乱这琴声,可惜收效甚微,那琴声简直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甩都甩不掉,捂上耳朵也仍然能听到。
他只觉得心口酸胀,身上一阵一阵的虚弱,抹了把脸才发现竟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再这么下去,最多不过盏茶功夫,他恐怕就得昏过去,这还是最乐观的可能。
悲则气消,忧伤肺,昏过去还是好的。若是伤了五脏,将养起来更是相当的麻烦,甚至若是情绪绵延难以根治,影响修行不说,今后恐怕都要成个病秧子。
再严重的后果,常泊也不清楚了,毕竟只是抚弦便让人无法行动,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林献之则是抄着剔骨刀抢上前几步,他想的更加直接:把他那劳什子琴弦给斩断,看他怎么弹!
因此寻声而动,更是无所畏惧,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果然,屋子里有个中年男人正在抚琴,蒋娈被捆在一旁,看样子还没清醒过来。
索性衣衫整齐,反倒是让林献之松了口气。
这中年男子手中的琴正是蒋娈带的那张,旁边地上还丢着林献之的配剑。
林献之大喝道:“好一个背后害人的宵小鼠辈,看我剔骨刀!”
说罢便要刺向那中年人,只是他踹开门琴声更亮,原本他就在忍耐胸口的烦闷,到如今酸胀之感不见,活像是有无数钢针在他胸口猛扎,疼的叫不出声来。
他右手持刀,却是怎么也递不出去,只觉得右边胸口像是要爆炸一样,勉力支持不过数个呼吸,便栽倒在地上。
林献之眼睁睁瞧着那中年人拿绳子将他和常泊捆了,和蒋娈丢在一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