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讨几个名额 姐,你多跟阿宁学一学......(1 / 2)
桑萝在大兴庄给员工们开办扫盲班和子弟学塾,给出的报名时间是两日,一百一十多个名额,她料想的能有二三十人来就很是不错了,毕竟农耕时代,除了几岁的孩童,不计男女老少,没有哪一个活得轻松的。
哪怕她给工人弄出来的是下工后晚上来学,累了一天,又有多少人还有那份心气儿在能休息的时候还来学一些她们自己眼下都不确定往后能不能用上的东西?
就像陈大山说的,事不到眼前,未必有那份认知。
然而事实却颇有些出乎桑萝意料,除了像甘二郎媳妇和郑大妞这样一开始就把自己计划在内,马上来报了名的,大兴庄也很给力。
是真给力。
不知是不是凑在一块商议过,总之,定下这事的第一天晚食后几家人就都来了沈家。
除了周村正、许掌柜夫妻、林九娘这样原本就识字的,又或是许老太太、陈老汉、陈婆子、卢老汉、卢婆子、许叔这样本身年纪就大一些的,中青两代近乎是总动员。
这自然不是一步到位的,期间少不得犹豫忐忑,有似秦芳娘和周村正媳妇那样觉得自己四十一二岁了,奶奶辈了,能不能报的?得到桑萝一个当然可以、求之不得的答案后又满心忐忑,担心自己学不好的。
有陈有田那种被他爹娘和媳妇一起做了主让学,能学到几个字算几个字的。
也有似甘氏一样来问家里一个正式工,一个学徒工,算是四个名额还是两个名额,已经有几个孩子跟着学了,她们夫妻,她小叔夫妻二人还能不能入学的。
从前几年在山里都有机会学,但从没有太认识到自己也有学认字的必要,或者说把生存远远排在这之前的一群人,奇异的有一个共识,粉丝作坊的女工桑萝都鼓励学,她们也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去学。
所以哪怕心里突突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把年纪学不学得好,相互鼓着气,竟是都参与了。
想法都很实在,陈家这边是清楚自家往后可能要帮桑萝挑一部分梁子的,哪怕只是管作坊呢,目不识丁也不好。至于另几家,那是齐齐看好桑萝这一摊子买卖能做得更大,做大了要不要人?要人了你不识字,别人识字,桑萝是招你还是招别人呢?
所以不要让桑萝做这个选择题了,也不要做被弃选的那一个!大伙儿见面问一句,你家怎么个打算?三五成群一交流,得,别管男女了,没外出跑商的几乎都参与了进来。
等人一走,沈宁数了数已经报上的名单:“大嫂,加上甘二婶母女,大妞姐姑侄,有二十人了。”
第一日就二十人了!
待得第二日晚间,金乌西沉了,沈宁再一点数,四十三人!
桑萝一个个看过去,除了最初报名的二十人,来的年十六以上的只有周癞子家三个儿子,赵老太太大的几个孙儿,另两个长工家的长子,其余就都是半大孩子居多。
女孩儿就更少了,赵大郎大女儿算一个,甘二郎女儿盼娘一个,周葛的妹妹周葵一个,再就没有了。
大兴庄外的地方舍得给女孩儿读书认字的还是少。
哪怕不要银钱,哪怕上课时间放在晚上,认知不到的觉得没必要,认知得到的那名额也更愿意给家里的男孩儿。
桑萝有些沉默。
沈宁看着那夹在一堆男孩儿名字里显得份外可怜的三个女孩儿的名字,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憋闷,鼓了脸颊吐了好长一口气才觉胸臆间被堵着的感觉松散两分。
桑萝拍拍她肩膀:“慢慢来。”
名册还未收起,二进院门口,卢婆子探出身来:“阿萝在吧?”
桑萝哟一声,迎了过去:“卢阿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里边坐。”
“您来是有事儿?”
不是她这话问得奇怪,实是天色已经快暗下来了,先时庄里人都在这边报名呢,卢婆子挑了这时候又单独来一趟,必不是单纯的串个门。
“哎。”卢婆子应一声,看看沈宁,又有些难启齿。
沈宁机灵的,笑着与卢婆子打了声招呼,便与桑萝道:“大嫂,我去看看阿窈和谦宝,看时间快醒了。”
待桑萝点了头,转头就避进她大哥大嫂那屋去了。
卢婆子有些不好意思,跟桑萝到了偏厅,这才道:“我来是有个事想……”
那个想字后边该用个什么字才合适,卢婆子一时竟不知道。
用问字不对,用托字不对,用求字也不对。
她卡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怎么继续。
桑萝看看她,道:“叫我猜猜,是为拴柱兄妹几个来?”
大兴庄里各家报名报得热闹,孩子就不说了,原就在基础班和进阶班里听着课的,大人这回都积极踊跃读书来了,唯有许家、魏家和卢家长房没参与。
许家和魏家那是不需要,卢家长房却是大兴庄里的另类,住在大兴庄,却又隐隐游离在大兴庄核心圈子之外。卢婆子实是说不出口,被桑萝说开了,讪讪点头:“是,当年出了那些事,我原不该来问这话,只是……几个孩子到底是好的,原先在村里在山谷里也学了些,我当奶的一点私心,还是想让他们能接着再学一点,别跟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同伴们落得太远,思量再三,还是腆着脸来想问你看看能不能讨得几个名额。”
一个讨字,桑萝摇了摇头。
“阿奶不必如此,我对拴柱兄妹几个并没什么成见,石头不是在白日的小班里上着课吗?”
卢婆子点头:“是,我也知道,你要是计较的话石头也不能还跟着阿宁和小金他们学东西。”
也是因为这个,卢婆子才敢走这一趟的,大家是不大愿意跟老大往来,但对几个孩子还不错,便是小金兄弟几个也没拿当年的事跟拴柱几个甩过什么脸子,该怎么还怎么。
事实上石头白日里学了的东西晚上也教他几个哥哥和姐姐,只是他自己学得一般,有些能教,有些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桑萝没让卢婆子再为难,道:“这事我应了,拴柱兄妹几个愿意学就来,我把他兄妹几人的名字也添上。”
笔墨还未收,她说着就把学员名字又添了四个。
卢婆子不识得字,但听桑萝应了,就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一迭声的道谢。
桑萝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上课从明儿晚上酉正开始,在小金他们家那屋里,课桌现在还没有,你让拴柱他们自己带张条凳就成,书本嘛,也是从千字文开始,他们兄妹应该都有。”
“有的,有的。”
卢婆子一迭声应下,一谢再谢,这才欢欢喜喜离了沈家,转头就往大兴庄另一边最角落那一处去了,那是卢家长房分到田地和屋子的所在。
农人一日两顿,这个时间点正是忙了一天能歇一歇的时候,卢大郎不在外边,想是在屋里,自山里回来后,不知是经年声音嘶哑不太能说话还是记恨或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与卢家老两口还是卢二卢三兄弟也好,还是与自己几个孩子也好,处得都有些微妙。
卢婆子知晓当年老大一家子往深山里去时发生的那些事,早就冷了心,时隔几年人再被接出来,虽未听拴柱几个说过什么,但只看几个孩子对他们爹淡得不能再淡,料想老大这几年也没长进,只怕山里艰难,越发不成样才致儿女离心,因更不待见他。
所以这会儿看卢大郎不在,她也不在意,只管冲几个孙儿孙女去。
几个孩子勤快,拴柱劈柴,铁柱在修农具,石头在沙盘上给虎子写他白日里学的字,大妞手上正纳着鞋底,这是做得熟手的,不需怎么用眼,光线不大好也能做得。
老远看卢婆子过来,兄妹几个都停了手,虎子还迎了几步:“奶,你怎过来了?”
卢婆子满脸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庄子里要办学你们知道的吧?”
兄弟几个相视一眼,虎子点头。
卢婆子有些心酸,几个孙儿孙女当年在山谷里其实跟着没学几日,王春娘作了死,几个孩子一要看着他们娘,二是没脸面出去,刚起了个头的学业就那么搁下了。
虎子十四,已经长得比她高一点了,卢婆子再想拍拍孙儿脑袋都费劲,她改而拍拍虎子手臂,道:“白日里那个小班你们兄弟几个要干农活也没时间去,阿戌教你们,你们去了几回就不肯再去,说让石头边学边教,石头自己还没学得多明白呢。”
虎子听了这话,道:“奶,阿戌备考州学,学的那些东西太难了,他也没得先生,就是跟在阿宁后边学,有不懂的全靠晚间去问小安、文博他们,我就学认几个字,总占他时间做什么。”
白天赶着开地开荒,兄弟几个是没有时间能学习的,晚上的话,他们去了几回,虎子就发现这跟阿戌自己学习的重要时间撞了。
“是是是,奶知道你们是为着阿戌好,咱不说这个,奶是要说,咱庄里这新办的学塾是晚间才上课,奶刚才去找了你们阿萝嫂子,给你们兄妹几个把名字都报上了。”
虎子脱口而出:“不是得阿萝嫂子家里、铺子和作坊的工人才有名额吗?”
卢婆子一听虎子这话,就知道几个孩子闷不吭声,心里其实也是想去的。
这事算是办着了。
她眼里带了笑:“是这样,所以奶去找你们阿萝嫂子说了说,给你们要了几个名额来,都是一个庄子里的,你阿萝嫂子笑着就应了,名字都给你们登上了。明儿晚上酉正上课,在小金家,现在还没课桌,你们兄妹四个自己带两条条凳去就成。”
“对了,从千字文教,你们自己把原来的竹简带上。”
“就这么着,霞丫头现在会走路,离不得人,奶先回了,你们自己明儿记着准时去。”霞丫头是卢二郎的女儿,因生在傍晚,卢二郎千挑万选给取了云霞这个名字。卢婆子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走,直到人走远了,兄妹几个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铁柱侧头看拴柱:“哥,奶真跟阿萝嫂子说了是给咱们报的名吗?”
别只是要了名额,没说是谁用吧?
“说了,没听名字都登上了吗。”
“听到了。”只是不太敢信,哪怕石头一直在沈家读书,但他们兄弟几个其实不太敢往那边去的,没脸面去。
拴柱看着远处沈家方向,忽而转身去拎了两担空挑筐来,招呼了铁柱:“来搬柴。”
铁柱愣了愣,他还没反应过来,虎子已经知道他大哥意思了,精神一振就过去帮忙,一边搬柴还转头与愣着的铁柱说:“二哥,愣着做什么?咱可不是阿萝嫂子家的帮工,不好白听课。”
铁柱回过味来,忙也过去帮忙,没一会儿兄弟两个挑着满满两担劈好的大柴就往沈家去了。
虎子站在原地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鼻子又有些酸,大妞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虎子身侧,她喃喃问:“奶刚才说,也有我的名字吗?”
虎子笑了起来:“有。姐,你也去学,多跟阿宁学一学,不管是识字还是其他。”
石头看了看屋里的方向,也低声道:“对,阿宁姐可厉害的。”
和沈宁学吗?
大妞捏着手中纳到一半的鞋底,不由得也望向沈家所在的方向。
眼前闪过她远远看到沈宁在沈家凉亭处给一群孩子讲课的身影,闪过去岁几次家里卖东西给沈家时,她一边听沈家帮工报上来的重量,一边在账本上写下一笔极好看的字,须臾已经算出价钱,从身边的钱箱里取出好几贯铜钱利落的取出一个合适的数递给她大哥,笑着让她大哥点一点的样子。
卢大妞打小就是个绵软的性子,一想到这目标之于她到底有多高,一瞬间心头发紧,后背都开始发紧。
她学得了沈宁吗?
虎子看着她,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侧被乌发遮挡处的那一处肌肤,而后竟是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