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三年夏 没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2 / 2)
避祸深山,婚礼极为朴素,没有婚房,没有喜服,甚至连香烛也备不起来,但收到的祝福是最诚挚的。
因着两人没有父母长辈在了,村外村所有人都来做了个见证。一群半大小子唤着师父师娘,祝福的话没一句重样儿的,想是早早跟魏清和、王云峥、许文庆这几个学过。
自然,最要紧的,身边的人是她倾心想嫁的。
陈大山和许文庆猎回来的鹿肉沈烈请甘氏和周葛帮着沈宁一起炖了,沈烈又把家里的兔子野鸡提出来几只,加之山地里种的菜,都整治上了,蒸了两锅豆饭,至黄昏叫大伙儿自带碗筷过来,算是摆了流水席,添个喜气。
等沈安沈宁几个也团团道了喜,天色一暗,全都回小木屋挤着去了,沈烈把山洞门一关,这就真只剩夫妻二人了。
终是告禀于天地,名正言顺,合卺结发,道不尽多少恩爱。
酒意的醺与恩爱的甜融热交缠,撒了一床的红枣被沈烈尽数扫到了最里侧的一角,堆成了一堆。原道是和之前那几夜一般,只取悦她就好,真到了动情处,却被桑萝拉下,贴着他耳际低语。
沈烈呼吸重了,喉头极快的上下滑动,贴得极近目光灼灼望着她:“真的?”
桑萝张嘴,后边说的话被他吞没了尾音,声音是怎么从呜咽转破碎再到挣扎到沉浮到失控的,桑萝不知道。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欢女子是这样的,除了一开始的困难和险些失守的狼狈,后边竟全由沈烈控了场。
压得久了的少年是真的狠,那样的个头和一身用不尽的气力本就要命,偏他善学习,用在这一处也一样,明明已经红了眼,却还能摸索观察她的每一点反应,桑萝也不过一个空有理论的,哪经得起这样,神魂都被人带着沉浮,眼角也逸出了泪光。
换作平时,沈烈哪看得了桑萝哭?眼里有几分水意都要让他心慌的,只这时不同,一点烛火叫他清晰看到她神情,尤其呜呜咽咽一声又一声唤他名字时,竟是让他格外难以自控。烛影夜半方平,床里侧堆成堆的红枣早就散成了零零落落的一片。这一回当真是从身到心的餍足,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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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两场喜事给两村避居在这深山里的人们心里添了几分光亮,也驱去几分压在心中不知哪一日能散的阴霾,在这大山里,他们也能拧作一股绳,好好的、正常的活下去。
至除夕,谷外提前做了好几天的准备,除夕当夜,沈烈和陈大山一起,把谷里留守的老的小的都悄悄接了出来,几十号人,在紧着搭出来的一个草棚子里,大大小小十多张桌子,或坐或站,过了一个欢喜团圆的年。
桑萝再见卢老汉和卢婆子,两人的精气神都已经好了许多,又有几分十里村初见时的爽朗了。
原来自卢二郎和卢三郎回来,知道给几个孩子找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安置,又帮着做了防护,留了两头狼肉、两头熊肉,皮子也都给了拴柱几个,且住处旁边与周癞子家差不多,也能种地。
王春娘没了,卢大郎哑了,最最要紧的,几个孩子因为先后看到了他们爹娘的那些个事情,没谁再糊涂,当初临走卢大郎还不安生,便是拴柱极力要求离开的了,进到深山里后,兄妹几个更是给卢二郎和卢三郎磕了个头,说外边太平了就请二叔三叔再走一趟接他们出去,若不太平,便就不出去了。
拴柱当了长房的家,卢家长房最大的隐患便就消了,甚至因为足够靠里,连人都不需要防,只需防野兽,只要安安生生,哪怕只是种地养鸡呢,怎么活不下去?
心病一去,两个老人那点子精气神也就渐渐恢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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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转眼又一年春,桑萝穿越来的第三个年头,除了隐于高山中的云谷,谷外这一片山里的百姓也有了安居之象。
从村外村开始,到沈烈他们当初打猎探索过的区域,聚居的小村落六七个,近处的村外村、周家那一片小村和两村中间这三个村落,茅舍木屋添了十好几间,种粮种菜,养兔养鸡,去岁扎进这片山里的人日子也操持了起来。
桑萝和陈家在山谷内合养的羊又揣上了崽子,当初送给陈大山的贺礼,那一对羊也怀上了。
沈烈留在自家养在村外村的那只有孕的母羊在二月末生了三只小羊,等养到了两个月大,周家、许家各用粮或肉来抱走了一只回去养,桑萝自家只留了一只。
沈烈能套到活羊,桑萝倒不在乎,她更欢喜的是每天能喝到些羊奶了,清明摘了点春茶,自己炒了,羊奶的腥膻就都去了,再是滋养不过。
这期间也有十好几批人陆陆续续进到内围,不安份的只看到这几个村大大小小都尚武,人人配刀,很快就转了方向绕得极远,安份势单力孤的则像看到了救星,附近三个村子是贴不进来了,远处的几个村子便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随着外围陆续又避进山里一些人,自然也就给内围带进来了一些外边的消息。
大乾朝没了,听闻他们这一带现在又建了一个国,地盘有多大,皇帝是谁都不晓得,总归一直试图让百姓回去安居种地。
安居种地,听着多美,安居地谁都想,但都叫这世道弄怕了,就怕最后种出来的都成了军粮,人还得被再逮着去充了军。
有人在风起云涌的时代搏前程,但大多数人只要安居一隅,保住性命、护住家小就行。原本窝在外围山里的也怕不小心被朝廷的人逮了回去,因而有几分胆子的就纷纷往内围来,好藏得更深一些。
五月初,许掌柜找到沈烈,说是想出山一趟。
沈烈和陈大山一起亲自带着操练了半年多,许家父子现在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了,别的人不说,许文庆出入山里自保无虞,就连文弱书生魏清和,现在也被练出了几分实力,是个好助力了。
许掌柜这一趟出去就准备带上许文庆和魏清和,一则探探外边到底怎么个情况,魏令贞和魏清和兄妹二人的爹娘还在歙州;二则看看有没有机会去看看地洞里的粮食还在不在。
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什么底子沈烈还是清楚的,只要不是直面撞上那种几十号人抱团的,稍避着点这种小团体,出入是不用担心的,而在山林里怎么避野兽避人,原本也是他和陈大山着重教的。
沈烈和陈大山也需要知道外边的情况,只是村外村和谷内这么些人在,他和陈大山不那么方便远行。
沈烈略想了想,没先应下,而是让许掌柜再等两天,他让许文庆去问了问冯家那边有没有意向去外边看一看。
要论青壮最多,当属冯氏一族。
冯氏那边自是应下的,他们一族人都在山里,自然也不可能一两年不看山外什么情况,由冯大郎和他一个族弟一起,跟许家人结伴探一探山外。
许掌柜一行人五月初离村,直到五月下旬某一天夜里才回到村外村,近来村子外围每日里都有人等着,入夜后大多是许文泓兄妹几个在外边等。
父兄舅舅出去二十多天未归,越等越心焦的许文泓兄妹几个见到父兄和舅舅都平安回来,心下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又看他们都挑了粮回来,眼里也带了几分欢喜。
天虽暗了,各家也还没睡,村外村的人隐约听到动静都迎了出山外情况。
在外奔波赶了二十多天的路,也不差这一会儿,陈有田他们帮着把粮食往里挑,人都到草棚里坐下,桑萝给倒了几杯茶水让声音都有几分嘶哑的三人先喝了点水润了润喉,许掌柜这才说起这次外出探到的情况。
“祁阳县没了。”
一出口就叫众人都愣了愣。
沈烈只一瞬便反应了过来:“去岁那一把火后没人修复吧?”
与其修复一座烧成废墟的空城,不如去夺下一座城池。
许掌柜点头,“是,我们之所以这么久才回,便是因为这个原因,祁阳县现在就是座废墟,山外路边时不时有敲锣招揽山民的胥吏,要么是附近县里的,要么是歙州的。我的路子除了祁阳县便是歙州了,便带着大伙儿走山道摸到了歙州,这才在外耽搁了这么久。”
陈有田问大伙儿最关心的问题:“外边现在怎样?还打战吗?”
许掌柜叹气:“怎么可能不打,不过跟一开始的到处乱打也有区别了,从北边第一支队伍揭竿到现在,也近三年了,倒是打出了眉目,一堆乱七八糟的王要么被大的势力收编归顺了,要么被灭了,现在只留下了六家,打下的地盘也有人守了,恢复了几分秩序,至少有守军的州县是这样。”
众人相视一眼,沈烈问道:“不知是哪六家?”
许掌柜道:“歙州现在有人守,我怕进去容易出来难,也没敢进,花了点金银打点,请人帮我找到原本在王家的一个老相识出城一见才探到的消息,去岁大乾皇帝一死,大乾两位手拥重兵的国公,一在京师称王,一在北边拥立一位皇室旁系子弟为王,当然,这会儿那小皇帝也退位让贤,听闻已病死了。”
是不是让贤,真病死还是假病死,这里也没人在意。
许掌柜继续道:“现今京师那边自成一国,国号为陈,北边那个国号为齐,另四位便是底层揭竿的反王了,一称秦王,一称吴王,一称燕王,咱们淮南道如今便是在一位姓李的反王治下,国号为楚。”
卢二郎一听这都六国了,皱眉:“那这还有得打吧?”
许掌柜却是摇头:“未必,听闻齐王年轻骁勇,自称王起至今未尝败绩,势头颇猛,如今兵临秦国,秦王好似要归降了。”
他这话一落,上过战场的如沈烈、陈大山、施大郎和卢二郎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读书多如王云峥、桑萝,也很快领会得,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争夺天下,最怕是各方势力胶着,如有一方特别强势,这乱世被平定的速度相应的也会变快。
陈大山笑了起来:“这是个好消息。”
山里虽也能过活,但谁不盼太平盛世呢。
桑萝问许掌柜:“外围山里怎样?”
许掌柜道:“有人,不多了,也可能是我们没碰到。”
沈烈道:“能藏进来的应该都藏进来了,内围只咱们知道的这一片有七个聚居村落了,更远处肯定也还有,再多的怕是也没了,毕竟当初没提前进山的基本被赶进了县里,或是被杀,或是被掳,像郑屠户和东哥儿家这样幸运逃出来的有几人?被掳的人如果幸运还活着,应该是随叛军落在了其他州县城池里。”
他说到这里看众人,道:“外边局势我看相对稳了,应该不至于乱成去年那样,山里也还算太平,我看咱们就算不知道大局势什么时候完全稳住,但在这山里也算是能过上太平日子了。附近也没什么猛兽,咱们自己武力也够自保,若不然趁着这次许掌柜他们外出了,正有由头,谷中老弱有想住到外边来的住出来?以后真有应对不了的再避进去就是?”
山谷虽好,但太小了,能见到太阳的时间也短,久住对身体并不那么好,要种地完全可以夜里进去,农忙时在里边住一段也就是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心动。
卢二郎先就笑了:“这个好,我每次回去,我家阿戌都惦着和沈安他们一起读书。”
施二郎也笑:“我家巧儿也一样,那今晚就接出来,先挤一挤,回头再搭几间木屋也就够住了,附近的人就是觉察到咱们人多了,也只当是跟着许掌柜他们进来的,不会多想。有要用的东西等再添几间木屋以后慢慢往外取就是。”
事情商量到这儿了,一直等着的许文茵这才逮着机会,问道:“爹,你找的是王家的管事吗?王家没事,那你问过我外祖和外祖母可好不好?”
她满眼的期盼,许掌柜却垂下了眼。
一直没问王家情况的王云峥皱了皱眉,心里有丝不安漫延开来:“姨父?”
桑萝这才注意到许掌柜父子和魏清和自归来后面上都没什么喜色,她原以为是在外奔波劳累所致,现在看许家父子和魏清和神色都不对,才意识到什么。
其他人显然也觉出不对了,面上的喜色都收住,许文茵已经急了:“爹,你说话呀。”
许掌柜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发涩:“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在王家刚乱的时候……没了。”
许文茵眼泪一下子滚落了下来,许文泓和许文博也红了眼,王云峥双拳紧握,从前寡言,这一年多开朗了些的少年身子微颤,盯着许掌柜问:“姨父可问了我祖父祖母叔伯婶娘兄弟姐妹们可平安?”
问的是平安,神色却锐利防备似一匹受伤的孤狼,等着悬在眼前的那一剑劈下。
许掌柜沉默没说话。
王云峥再看他舅舅,见魏清和也垂了眼,少年忽而就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就红了眼。
都活着,正好是他嫡母掌内宅,正好他外祖父外祖母就在乱中没了,笑着笑着就微仰了头,可仰着头却还是止不住落泪。
在那冰冷的后宅里竭尽全力护着他长大的人,侍候了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辈子的人,因为他娘和他这个碍了旁人眼的存在,把命就那样搭在了那座冰冷的大宅里。
他碍了人的眼,可他娘当初有得选吗?他有机会选吗?
没人给过他们选择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