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第一章(2 / 2)
弗兰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深绿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厌烦,“诱/惑,迷失,堕/落……然后祈求神灵庇佑。永远都是老一套。”他微微叹息,口吻轻柔而又冰冷,好像毒蛇游过草丛,令人心底生寒,“这些凡人难道不知道,他们祈求膜拜的神,与他们恐惧憎恨的魔,其实才是真正的同类么?”
.
“怎么会是这里?!”这是李/明夜睁开双眼之后的第一感受。
存在感屏/蔽及时运行,系统提示在她心中响起,与每一次的“乱入”没有丝毫分别。这无疑意味着一点:她这次的降临将会被计入历练次数,考虑到被选中者试炼的规则,她必须在结束本次“乱入”、回归斗兽场之后立即申请二阶段试炼,否则将会失去“被选中者”身份。对于任何一名角斗/士而言,这都是相当重磅且迫在眉睫的坏消息,然而……李/明夜此刻已经顾不上它了。
——她在2073年的北/京。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景致,甚至……熟悉的规则。以李/明夜现在的修为,隐隐能感受到一丝血脉相连般的亲近。那温暖的勃动告诉她,她诞生于这里。
就像回到母亲的子/宫一样。
李/明夜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心绪,抬眼打量四周。她的面前是一所的医院,这医院素有盛名,享誉中外,因此门口也是车来车往,人声鼎沸。一个又一个人从她身旁走过,于无知无觉间不由自主地避开她,而她立于人潮之中,纹丝不动,好似礁石矗立于潮水。时值8月,头顶烈日炎炎似火烧,她内心却寒意横生,毛/骨/悚/然,竟至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然间,李/明夜目光一凝,视角一瞬间放大,穿透拥挤的人潮、喧嚣的马路、无数的车辆与行人,定格在路旁的无人便利店里。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她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李唯一的秘/书,曾经给她送过身份卡。他正在刷脸结账,而她的目光则落在他手中,那个透/明塑料袋里装着一包烟,以及……
她的神识反馈出明确的结果,清晰如在眼前。“可丽饼、胡萝卜蛋糕和乳酪司康?”李/明夜忍不住在心中自语。她僵立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神情平和下来,紧绷的肌肉亦有所松/弛。
李/明夜左右望了望,随意走进一间公厕,换下了一身神灵华服。不久之前,她才举行了一场“化身扶木庇佑万界”的仪式,而扶木神女的着装,无疑是不适合穿去凡俗世界的。她动作甚快,短短几分钟,宝相庄严的扶木神女已经回归凡俗,做衬衫长裤打扮,一头漆黑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好像这大都市中随处可见的平凡人。只是她容貌姣好,气质出众,仪态高雅,哪怕再刻意收敛气息,仍给人以卓尔不群、深沉莫测之感,使得过马路时迎面而来的对向人群不自觉避开了她,就像热刀切开黄油一样。
哪怕是普通人,亦有动物般的敏/感,李/明夜心想。先前她还吐槽过靳一梦从不担心有人挡路,现在看来不过是她那时不够强。然而她转念一想,忆起自己这几次皆是权/势滔天,好像也从来不曾担心过这一问题,不由淡淡一哂。不知从何时起,普通人的生活,已经离她非常非常遥远了……
医院里永远熙熙攘攘,鼎沸的人声与汹涌的人潮勾勒出世间百态,李/明夜置身于大堂里,嘈杂沸腾的信息与情绪扑面而来。焦急的父母抱着孩子,疲惫的子女推着老人,忐忑的情人彼此安慰;独身者神情焦灼地走过,视线片刻不离手中的智能终端,不时对终端说几句话,似乎在借钱,又似乎在请假,更多的是在交代工作;忽然有医护急匆匆奔过,担架床的轮/子轰隆隆犹如雷霆,家属亲眷跟在身后,心急如焚……她的心灵冷静地审视这一切,好像见到了一幅浓墨重彩、汁水淋漓的抽象画。这时她再品味“离难”这一境界,心中忽然生出别样滋味。
灾/难与困苦永远同人生伴行,即使到了更高的境界,又何时真正地离了“难”?算尽鬼神的张天然亦有陨落之日,伟岸如旧日古神,也必须渡过诸神的黄昏。不过是各有各的“难”罢了。
李/明夜摇了摇头,随意走到一台空闲的自助挂号机前,从腕上拉出一根数据线,数据线当即顺从她心意变形,线的部分变作她的肤色,接口则逐渐化作一张薄薄的身份卡。她将“身份卡”插/入挂号机,启动了被靳一梦修改过的傻/瓜式骇侵插件。挂号机的屏幕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弹出了“识别失败”的提示框,然而在李/明夜的视网膜上,战术终端却在勤勤恳恳地变着魔法……
不到半分钟,李/明夜抽/出了“身份卡”,似乎挺无奈地瞥了“识别失败”的提示框一眼,耸耸肩转身离去。她离开医院大堂,穿过中庭与小花园,走向医院后方的住院部,进入其中一栋大楼。在去往电梯的路上,她素来大步流星的步伐略微放缓,然而片刻之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速度。
李/明夜走出电梯时,护/士站中的护/士下意识抬起头来,想要叫住她做访客登记。她并未停步,只淡淡瞥了那几名护/士一眼,径直走向一旁的走廊。在她身后,护/士们神情恍惚,片刻后纷纷打了个寒颤,好像从打盹中惊醒,低下头继续忙碌手头的工作。此时此刻,她们不仅全然遗忘了“访客登记”这个念头,更是连李/明夜的出现都已经忘了。
比起医院中喧嚣熙攘的其他部分,干/部病房楼层要安静很多,偶有医护家属往来,亦是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寂然。长而清寂的走廊中,不时有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人经过,大多神情严肃,悲喜皆隐藏于心灵深处。长廊两侧,一扇扇门紧紧闭合,隔音良好得透不出半丝声息,就像……一个又一个棺/材。
李/明夜路过一扇门,想起方才在人员资料中看到的一则讯息:这扇门里住着一位老将军,已至弥留之际,身/体仅仅是活着,依靠先进的医/疗手段强行留住生命。她知道为何家属执意不愿老人自然病逝,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老人活一日就有一日的余荫,他们会得到高额的显性或隐性/福利,与之相比,那经高/干医保抵扣后所剩无几的医/疗费用是那样的微薄……
昏迷的老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安静得就像死了,然而被原力强化后的感官告诉她,那具衰弱的身/体仍旧活着。脑海中“致三十六年后的你”骤然浮现,徒留记忆的形影,却失去了绝大部分应有的力量,仅淡淡几笔残钩微微泛光。她不由在门口停留,隔着门静默凝视那插满管子的老朽。他或许更渴望死亡,她心想,然而内心却没有任何动容,亦暂时不打算作出任何举措。一秒之后,她离开了那扇门,推开了隔壁病房的门。
“难道从没有人告诉你,”李/明夜与一对苍老的双眼对视。她很平静,而他却震/惊无比,肌肉松/弛下垂的眼皮用/力地睁开,眼眸不复上次见面时清澈。她顿了顿,“……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吃那么多糖么?”
“……我是老了。”李唯一急促的呼吸迅速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跟上次见面相比,你长大了。”
“好推理。”李/明夜笑了笑,走进房间,关上房门。这间病房干净、整洁而又宽敞,盥洗室、电视机、写字台、冰箱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不算很大的会客角,有两张沙发与一个茶几。若是刨除那些医/疗仪器与管线,这里倒更像是一个不错的宾馆。“我遇到了你的秘/书,他正在给你买甜食,对了……”她在他病床边坐下,“他已经不是你的秘/书了,对吧?”
“我早就退休啦,小陈还没有,他总得继续干嘛。”李唯一笑着说道。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智慧终端,没有避讳李/明夜,直接给“小陈”打了个电/话,告知自己有重要访客,让对方先不用过来。
李/明夜安静地看着他,等他挂断电/话,方才露/出温和的笑容:“感谢你的时间。”
“我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宝贵。”李唯一凝视她,微微叹息,“尤其是对我的妹妹,我一向不会吝啬时间。”
“你又找了我三年。”李/明夜用的是陈述句。
“并且像以往一样,一无所获。”李唯一苍老的嗓音里多了一丝痛苦。近乎是困惑的,他注视她,“明明。”他呼唤她,“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我一辈子,你能为我解答么?”
“你指的是我的去向,还是促使你们转/世重生的原因?”李/明夜轻柔说道,“与你所想的不同,这并不一定完全是一个问题,而且……哪怕我能解答,我也不会告诉你。”
李唯一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苦笑:“我知道你恨我。”他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么?”
李/明夜凝视他片刻,握住了他没插留置针的那只手掌。那只宽厚的手掌有冰凉的体温与褶皱的皮肤,像任何一个迟暮的老人。她将原力探/入对方的身/体,治愈他的突发性疾病,重新激发他的活力,仔细修补他的衰老,延续他微薄的寿命。她认真地做这件事,好像钟表匠一样的谨慎和小心。
“我希望你活着,一直活着,活得越久越好。”她冷静而平淡地说,指尖亮起的星光点燃了她漆黑的眼眸,“带着疑问和痛苦活下去吧,哥。用你毕生的疑问和痛苦继续爱我,每一天都想起我,想起是你抛弃了我,想起那个永远无法履行游泳馆之约的16岁孩子。记住这件事:你知道那个清晨醒来的人不是我,你明知道这个……”
李唯一急促地呼吸着,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震/惊地望着她,注视她指尖原力的光芒,“明明?”
“明明……”李/明夜的声音很轻,“这就是我希望你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因为我仍然爱你,亲爱的哥/哥,也不是因为我恨你——我确实恨你,甚至一度犹豫是否要杀你。直到刚刚我才醒/悟,那是懦弱之举,我只不过是怕自己无法真正地面对你。”她顿了顿,露/出一丝微笑,“我希望你活着,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最初的人了。”
李唯一的呼吸愈加急促,他的视线模糊了,血液以久违的活力在他的血管中奔涌,为五/脏/六/腑一一送去神秘的、令人焕然一新的奇特力量。迷蒙之中,他听见她的低语,好像梦境边缘的幻影,遥远而又模糊。
“有许多人认识我。他们听过我的名号,知道我的事迹,畏惧我如今和未来的强大。”她的声音时远时近,飘忽不定,“但他们知道的、我朋友乃至于我丈夫认识的人是‘路易斯·科蒂’,唯独你,你认识真正的‘李/明夜’,你知道‘路易斯·科蒂’因何而来……你知道我是谁。”
李唯一似乎竭力想要维持清/醒,他嘴唇翕动,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依稀是“明明”二字……然而他的眼皮仍然不由自主地缓缓合上。李/明夜松开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掖进被子里,随后细心地将病床调整到了适合睡眠的角度。她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侧,略微调慢了点滴流速——他的新陈代谢功能好转,这意味着他会更快地想要上厕所。她强/制使他安静睡去,却并不希望他在睡梦中尿湿裤子。
最后,她站在病床旁俯视他。
这个无比熟悉而又极其陌生的老人,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他曾经是那么的强大,近乎无所不知和无所不能,是她少/女时代最大的骄傲……同时也是她的梦魇与阴影,纠缠她几十年,一直到如今。
而现在,他被岁月击败,躺在病床/上沉睡,生死都操在她的手里。他的心脏出了问题,血脂和血糖都必须注意,还得小心那些因他的体重而更加脆弱的骨骼。他满脸沟壑,皮肤上有淡褐色的老人斑,眼睛不再清澈,肚子高高/耸/起。他满头白发。
一时间,李/明夜百感交集,心情复杂无比。“少吃点糖吧。”半晌她说道,随即走到窗前,就地跪坐了下来。迎着盛夏的猛烈阳光,她肩颈放松,后背自然地挺/直,头颅微微下垂,双手置于膝上。这是标准的阿斯加德冥想术的姿/势。
穿越了七彩虹光与多重宇宙,她突破的契机,终于再一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