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当断(1 / 2)
季景西到底还是从柳东彦口中听到了答案。
目送他离开秋水苑,杨缱不解,“你笃定他会同意离京?”
“差不多吧。”季景西摇头。
他牵过杨缱往花厅走,“少贤这人看着玩世不羁,实则内里执拗得很,他与我像极,设身处地一想,我便知他再在京中待下去,迟早会闹出事端来。放在以往,闹便闹了,我还怕给他收场不成?可眼下不行。”
“我以为眼下你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杨缱道。
“的确如此。”季景西脸色不太好。少贤是他的左膀右臂,离了他,相当于少一员大将。
杨缱认真看他两眼。
没错,她认识的那个季景西。
“定好去哪儿了么?”
“有两处,还在犹豫。”季景西一到花厅便没坐相地倒在自家王妃膝上,杨缱顺势帮他揉起太阳穴,微凉的指腹恰到好处解了几分暑意,舒服得他忍不住喟叹。
他像只乖觉的大猫,随着对方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按掩唇打了个哈欠,“这两处都有些麻烦,要疏通的地方很多,毕竟不是最好的外放时机,我没太大把握。”
杨缱少见他这般苦恼,稀奇之余也有些好笑,“我帮你参考一二?”
季景西嗯了一声,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阖着眼道,“山东道,或者岭南。”
岭南?柳东彦的祖籍?柳家好像是世代经营岭南宣城的。
杨缱沉思。
柳东彦是京官,京官外放,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提半级,景西又承诺他一年之期,想来不是熬资历的实职……所以大概率是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也是御史,行监察之职,外派监察御史,类似于军中的监军,本质上隶属于中央朝廷。
封官定吏看似一句话,实则手续极多,各部各司皆有规矩,哪怕柳东彦在宗正司一人之下,想要做地方监察御史,也免得不要同御史台协调,季景西能做的只是督办而非直接插手,倘若御史台有意拖延,柳东彦便走不了。
随着徐翰入集贤阁,荣升五宰辅之一,原御史中丞陈厚暂代御史大夫一职。陈厚乃陈泽三房叔伯,陈宽与楚王侧妃之父,陈家一家都是楚王党,有季珏杵在那,季景西想安排柳东彦极难,此其一。
其二,监察御史行监察之责,最忌裙带,若柳东彦任地方监察御史,第一个应该回避的地方便是岭南。
“我更倾向于山东道。”杨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虽然那里世族林立,但柳东彦也出身世族。
“地方是好的。”季景西昏昏欲睡间还不忘给情敌上眼药,“老七一直不放弃经营山东,几年下来也算有几分成绩,可惜无世族背景,始终无法彻底到手。否则你以为他为何同意娶陈家女为侧妃?无非是看重江右陈氏罢了,抓着你不放也是一个道理。”
天家与世族之间的拉锯战从不停歇,既要防着世族坐大,又不舍得放弃拉拢。大魏推翻前朝靠的是几大世族的倒戈相助,从根子上就注定了他们无法与世族彻底分裂。
季景西自认也做不到将世族彻底赶出朝堂,一是因为杨缱,二则确实世族易出人才,这一点上,勋贵、平民目前都难以匹敌,除非大兴变革。
这是一笔烂账,短时间内惟有求同存异,互相制衡,王朝才可能平稳延续。
可话说回来,季珏对山东道经营不够,他就够么?他的大本营在北边,想让柳东彦去山东,于他而言同样很难。
“有件事,我一直未同你提过。”杨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对于山东那边,族里有点想法。”
“嗯?”季景西从鼻腔里哼咛出声。
杨缱缓缓道来,“从前山东道以王氏为尊,王家没落后,济南李氏、东昌宋氏、乐陵董氏等本就不弱的家族后来居上,时日长了,野心也渐长,已不甘囿于一地,有取王氏待之的意思。王家重建因此变得困难重重。”
王杨二家乃姻亲,兼之她手握王氏宗印,王家的事,杨家不会不管。
放在以往,她不会在意这些,但随着王家遗民从漠北迁回琅琊,杨缱免不得多关注几分。
关注了才发现,山东道真是乱的可以。
昔年琅琊王氏何其风光,试问谁又不向往那般鼎盛荣耀?王氏倒台十几年,该被瓜分的早已瓜分殆尽,一旦胃口被养大、养叼,那些尝到了甜头的家族又怎会将到手的利益再吐回来?
惟有山顶风光才够得上他们的野心。
“父亲与大哥已经忍他们很久了,碍于从前这些人没犯到眼前,不好动手。”她手上动作依旧温柔,话里却多了几分冷意,“早在几年前,宫里放出风声欲同我杨氏联姻开始,山东道各家便开始有意减少联系,到了你我断绝联系的那三年,世族内部对于我杨氏‘媚上’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不少人开始绕过杨家,向各皇子示好,更有甚者,诋毁杨氏,欲重排世族谱,而这些大多出自山东那边。”
杨家不是非要扒着所谓“第一世族”的名号不放,真若有人想顶上来站在风口浪尖,他们巴不得夹道欢迎。
但这不代表杨家就得惯着他们。
杨家人不会忘记这些人在杨缱与季景西的亲事上是如何表演现场翻脸的。前一秒,那些人还在为季英一意孤行“侮辱”杨家而同仇敌忾,后一秒,发现季英过于强势,磕不动,立即改变风向,开始回过头来劝杨家送嫡女给季景西“冲喜”。
哪怕这桩亲事是杨家默认的,也不代表能原谅这些墙头草倒插一刀。
“族里在等待时机,一旦空出手来,怕是会与山东那边硬碰硬地磕上一磕。”杨缱浅浅一笑,“如果你打算放柳东彦去山东,倒是赶巧了。”
“……”
季景西听精神了,“你们打算如何做?”
杨缱一本正经,“大哥说小五缺少历练,打算等天稍凉一些带他出门游学。”
“大哥要亲自去?”季景西震惊,“不是,他身子骨受得了吗?”
“……你改口倒是改得挺快。”杨缱甚是不习惯,“是啦,他要亲自去。从一丈峰回来后,他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孟爷爷说此乃心结已解的缘故,于他病情大有利。温喻也认为他的身体能够负担一趟远行,只要适当注意,赶在天冷前回来即可。”
只不过绪南一走,国师塔的命灯就得她一人来点了。她不舍得爹娘牺牲。
她更在意杨绪尘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世间风光。
季景西脸皮之厚向来无人能敌,别说现在改口喊杨绪尘大哥,便是当着面他也能喊得亲亲热热。
他问:“打算何时动身?”
“回门第二日。”杨缱答。
“这么快?”季景西直起脊背,“那时间就有些紧了。”
他一个翻身站起,“宝贝儿你歇着,我去趟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