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父亲好气哦(1 / 2)
杨缱在静室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比季景西想象中所花费的时间长了一半,出来时脸色算不上多好,略苍白,眉宇间有烦躁和乏累,唯独没有厌恶。
他走上前牵她的手,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看向跟在杨缱身后出来的白露。后者几不可察地对他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解决。季景西欣慰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见杨缱勉强对他笑了笑,便也跟着回了个淡淡的笑容。
两人并肩回到暖阁,杨缱失陪下去收拾,季景西则独自坐在窗边等待。约莫过了一盏茶,少女的身影重新映入眼帘,面色已然好了许多。
“时辰尚早,我泡茶给你喝?”绯衣青年轻笑着托腮看她,“也好请县君大人赐教茶艺。”
杨缱默默点头。
芳仪女官帮忙将泡茶的一系物什准备好,季景西少见地摆出正经模样,焚香净手,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矮几之后,取过茶饼,碾茶、洗茶、煮水、烹茶……每一道工序都像模似样,往日常常挂着懒散笑容的俊脸被严肃取而代之,长长的睫毛将专注的眸光全数压下,偶尔抬起头,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盛满专注,竟当真将眼前事当做一件大事来做。
杨缱的注意力渐渐被他吸引,为表尊重,也坐得笔直笔直,不知何时已摆出了严谨的礼仪之姿。她鲜少见到这样的季景西,认真打量起来,竟也做的有模有样,且不提最后味道如何,至少表面上已经足够唬人了。
不过终究不太熟练,一道茶的工序下来,花费的时间比杨缱平日多出一倍。她在对方灼灼的注视下镇定地端起茶盏,先察再闻再品,将茶汤咽下后,抬眸对上了眼前人,停顿了半晌才中肯道,“还可以。”
红衣青年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垮下来,再次恢复了平日的懒散。
“能得你一句夸,也算值了。”小王爷感慨着,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喝一口,点头,“真好喝。”
杨缱没忍住笑了一声,“自卖自夸。”
“怎么不能夸?”季景西理所当然开口,人往身后的凭几上一歪,懒笑着望她,“我不擅这些,却依然做的不错,正如你也不善那些阴诡凌弱之事,却还是做了,难道不值得肯定?”
杨缱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隐晦地开解她。
原来绕这么大一圈,等在这儿。
“不过,此非我所擅,也非我所喜,总归知道是怎么回事即可。”季景西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笑道,“本世子还是更喜欢让人将茶端到我面前来。”
“……这样啊。”杨缱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懂啦。”
以茶而喻,眼前人无非是在拐着弯地告诉她,有些事你可以不亲自去做,但却不能不知道。正如她方才去见丁语裳,其实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吩咐暗七、白露、无雪也行。然而在此之前你总要亲身尝试,唯有如此,才能在有朝一日不得不独自面对时,至少知道怎么做。
这并不妨碍她不喜欢,两码子事。
事实上,杨缱生平第一次威胁人的过程,放在许多人眼里大约会觉得生涩而幼稚,有些拖沓,不够果断。她也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心里也隐隐知道,自己的表现落在无雪等人眼中是挺可笑的,但没关系啊,她达到目的了。
威胁人的方法无非两种,一则击溃心防,一则折磨肉|体,只要抓住弱点,对症下药即可。高明者擅弄人心,次则双管齐下,再次之大抵才是暴力手段。
丁语裳今日先是被季景西打击,再是被杨缱丢进水,之后还被关小黑屋……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人都处在崩溃边缘了,杨缱多多少少算是捡了个便宜。
要是换个人,比如受过训练的白露、暗七,说不得她压根做不到。
“……丁七今日之后怕是要恨极我了。”杨缱叹气。
“非也。”季景西摇头,“知我为何让你单独去见她吗?”
杨缱抬眸。
“我想让她怕你。”景小王爷笑得漫不经心,“我想让丁语裳在今日之后哪怕只听到你的名字,都会打从骨子里生出恐惧来。人的韧性最不可小觑,所谓斩草除根,必要彻底将那韧性折断,才算达到目的。不然难道要在她心里留个仇恨的种子,等着有朝一日被反扑?”
“……”好、好狠。
杨缱目瞪口呆,下意识便反思起来,“要做的这么彻底吗?那我好像……”
“放心,有无雪收尾。”季景西一句话打消她的顾虑,“让丁语裳怕的法子很多,但要给她一个怕的对象。你露了面,就够了。”
她恨任她恨,也仅止于此,惧怕会压过恨意,这才是景小王爷要的效果。
……
杨缱回到信国公府时,丁太守一家已经离去。杨绪冉与杨绾彼时已经先她一步回府,两人都没就之前普济寺一事多问,她也并未多说,只是径直去了惊鸿院,将事情的首尾告诉了杨绪尘。
后者听完,只问了一句“解决了吗”,得到肯定之后便也不再过问,陪着她简单闲聊了片刻,便遣人送她回锦墨阁。
杨缱不知的是,当她离开惊鸿院后,暗七的师兄暗三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府,逛了一大圈,办完了事,回府途中顺道走了趟“丁七小姐闺房一游”,再次敲打了一番可怜的丁语裳。
自家人的性子自家知道,杨缱是什么样的人,杨绪尘心知肚明。倒不是信不过她,有季景西在,尘世子当然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可他依然选择出手,不过是想为杨缱多上一层保险罢了。
说不得就压断了丁语裳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呢?
斩草除根,尘世子做的不比季景西差,但他的出发点,更多的是想让杨缱从这件事里脱出来。
普济寺人多口杂,杨缱又是当众给的丁语裳难堪,难保丁语裳不生事,还有旁的事端生出。而杨绪尘要做的,便是让这一丁点的苗头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论事无巨细,季景西这一点的确比不得他。
事实证明,从杨缱到季景西再到杨绪尘,接连出手后的后续效应果真厉害。
普济寺归来第二日,他们俱都收到了丁语裳‘不慎落水’后病倒的消息。再之后,孟少主‘看在缱妹妹的面子上’,被丁太守恭敬地请进府为女儿诊治。小孟太医妙手回春,不过短短两日便让丁语裳病情好转,丁太守夫人亲自上门信国公府,感谢杨四小姐救命之恩。
而无论是七皇子季珏、齐孝侯府裴子玉还是孟少主斐然,都对此事三缄其口。
太守夫人离开时,带走了王氏备下的一堆名贵药材,后者看在丁志学乃是自家丈夫旧部的份上,方方面面仁至义尽,甚至还亲去宫里为丁语裳要了个女医官,命其贴身照顾丁七小姐,一时间令爱女如命的丁家夫妻感动得唏嘘不已。
做完这一切,王氏转头便招了杨缱问话,在听说是自家女儿动的手时,整个人都愣了。杨缱惴惴不安地等着母亲训话,结果等半天,却等来了王氏一声为难地“哎呀”。
“这可有些不妥。”王氏颇为担忧地敲了下掌心,“丁七小姐怕是歇不好了。”
宋嬷嬷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夫人还送了女医官为丁七小姐贴身调理……怕是会让人家坐卧不安啊。”
“是啊。”王氏叹,“我本是好意,结果适得其反。罢了,让她受着吧。”
杨缱:???
让、让她受着?!
“嗯……此事到此为止,阿离也莫要多想。”王氏看向面前的少女,“有母亲在呢,出了事母亲兜着,放心。不过瞧着丁家那边也没有要追究之意,保险起见,阿离近来还是少出门。正好,也差不多要准备你大哥的生辰宴了。”
杨缱:“……”
可以的,他们家人自上到下果真都任性得飞起。
母亲,大哥的生辰宴还早呢……您找理由也好歹找个走心的啊!
这里就不得不多提一句了,在信国公府上下一心的努力挽留下,王氏终于决定暂时不回崇福寺清修了,毕竟这一年事情太多:杨绪尘要及冠,杨缱要及笄,杨绪丰要参加大考,还要给杨绪冉议亲,与皇家联姻一事也快要有眉目……
作为一族主母,王氏还真走不开。
王氏不回崇福寺,整个信国公府的气象都与平日大有不同,府中大大小小事务都越发有条理,族中也安稳不少。且不说杨绪尘总算从诸多庶务中脱身,安心养病的时日更长,身子骨明显有所好转,其余人等也俱都一副‘有主母坐镇,抱大腿都方便’的模样。
至于信国公,这位大佬近日来走路都带风了。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佬如今上朝都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年节后开衙,连皇上都忍不住多瞧他几眼,同僚们也都忽然发现,相公大人他忽然好说话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很快,杨相公便遭受了来自自家女儿的一发迎头痛击。
年末后的吏部考核这几日已有了结果,丁志学这些日子的活动终于有所成效,留京已是必然。事实证明,只要不踢到像季景西那样过硬的铁板,他回京任职不会有太大阻碍。
杨霖这几日便是在考虑丁志学一事。他这个旧部想要换投阵营已不是秘密,杨缱年前从岭南回来后就已经与他交过底,正式见过丁志学后杨霖更是笃定。他也不介意,毕竟人一旦有了二心,那便是强扭的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