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斩(1 / 2)
一到永安坊,只见长街如龙,灯火通明,与远处的皇城相映生辉,恍若天阶琼林。
街道两旁挤满了摊档,卖衣服首饰、小食糕点、花灯纸伞或是杂耍游戏等等,应有尽有。小贩们的吆喝声、少年们的嬉笑打闹、商客之间的讨价还价,伴随着远处坊楼上的笙歌曼舞,无不让人迷醉。
胥姜从满眼衣香鬓影中揪出了一缕肉香,她寻着肉香来到一个西域汉子的摊档,两眼放光的盯着他面前烤架。
“这是鹿肉?”与猪肉的油润、羊肉的膻香不同,鹿肉带着一种特殊的甜,尤其是炙烤之后香气更甚。且西域人擅长烤制肉食,所用香料丰富而奇特,能完全掩盖肉的腥气,只剩焦香,勾得人口水长流。
西域汉子使一口流利的汉话,“客人好见识,正是鹿肉,下午刚从猎户手里买的,鲜得很。”
胥姜见他烤出的肉虽香,摊位前却没什么人,便猜测价格不便宜,随即问道:“多少钱一串?”
“六十文一串。”
好贵!一串可换六斗米了,而六斗米足够寻常人家吃半个月,难怪没什么人买。胥姜问了价本来也想走,但这鹿肉实在太香了,再加上肚子饿得咕咕响,哪里还忍得住?
好在这肉贵是贵,但份量足,一根半臂长的红柳枝串得满满当当,于是她冲那西域汉子说道:“来两串,多加胡椒和孜然,烤得稍稍再焦一些,少放盐。”
那西域汉子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姑娘是行家啊?”
胥姜盯着他手中翻烤的肉串咽了咽口水,“这烤肉,按说得按照你们家乡的吃法,配一壶葡萄酒或是石榴酒,一口肉一口酒的吃,方得至美滋味。不过在这市集里,混着人间烟火,就这么吃也很好。”
“姑娘去过我们家乡?”
“从未,只是曾结交过一位西域好友,也是烤肉的一把好手,有幸品尝过这般独特风味,至今难忘。”
那西域汉子爽朗一笑,从腰间取下一个弯刀模样的酒囊递给她,“我的石榴酒,姑娘可要尝一尝?”
胥姜大方接过,毫不扭捏的扯开酒塞仰头喝了一口,西域汉子适时将刚够火候的肉串递给她,“再来一口肉!”
酒的甜,肉的香,融化在唇齿之间,胥姜毫不吝啬的赞美道:“鹿肉外焦里嫩,石榴酒浓醇甘甜,两相交融,犹如胡姬舞刀,又媚又烈,怎一个美字了得!”
西域汉子闻言的两撇胡子都快飞上眉梢了,这不光是个会吃的,还是个会说的!周围的人早就闻到了鹿肉的香气,本就有些蠢蠢欲动,但由于价格太贵而望而却步,此刻听胥姜这般绘声绘色的解说,又见她大快朵颐吃得红光满面,当即便有人就忍不住了,“来!给我一串,要跟她一样的。”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也站不住了,立马围了上来把胥姜挤到了一旁。
“我也要一串!”
“一串怎么够吃,我要两串!石榴酒也给我喝一口!”
胥姜眼看没有立足之地,便干脆站到了小摊里头,慢悠悠的将两串肉啃完,然后把钱与酒囊一并放在了档案上,挤出人群心满意足的走了。
“多谢款待!”
大汉被众人围着忙得脚不沾地,等忙完一轮过后才发现人已没了踪影。他拿起酒囊晃了晃,里头的石榴酒已经被喝了个精光,再清点她留下的铜板,多出了三十文的酒钱。心道,这姑娘不光能吃会道,还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作风,难怪有同乡愿意与她结交,可惜忘了问她的姓名,家居何坊,要不然也可以结交一二。
两串鹿肉一囊石榴酒,只够半饱,胥姜沿着长街游逛,又在一个老妇支的小摊上喝了一碗热糖粥,吃了几只油果子,才将肚子填得满满当当。这些年走南闯北有上顿没下顿,挨过不少饿,相对于时下食不过八分的养生风潮,她习惯以饱为安,毕竟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赶路。
吃饱饭的胥姜并不急着回家,她顺着人群往前,边走边逛,权当消食。不远处有杂耍艺人在变戏法,人围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还有几处卖花灯的铺子在玩儿猜灯谜,人也围了很多,格外热闹。胥姜本也想过去瞧一瞧,但看着挨挨挤挤的脑袋,就打消了念头。走着走着她来到一个面具摊,摊位上挂满了各色面具,有神仙道人、鬼怪妖精、牲畜野兽、还有花鸟草虫,也有白胚,应该是用来定制客人想要的图案的。摊主是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摊位后面,头低着看不清楚脸,只一双手便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双皮骨兼美的手,一手捉胚,一手执笔,笔尖沾了青石粉,正在点一双恶鬼的眼睛。
胥姜看了半晌,问道:“面具怎么卖?”
男子本聚精会神的描着画,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手抖,便在面具上留下一道碍眼的痕迹。
胥姜看见了,脸上也是一慌,忙道:“抱歉,惊着郎君了。”
男子微微叹气,“无妨,是我自己不当心,”他放下东西起身问道:“姑娘可是想买面具?一只二十文,可随意挑选。”
他走到灯旁,胥姜看清楚了他的脸,算不上俊美,却有份温雅之气,使人见之可亲。
胥姜想了想,指着他方才被一笔毁了的面具说:“那我就要那只吧。”
男子一愣,随后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另挑一个吧。”
胥姜却道:“郎君可以将那面具给我看看吗?”
男子似还要劝说,却见她神情坚定,只好将面具拿给了她,“姑娘若是真想要,便拿去吧,我不收你钱。”
那面具画的是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男子手抖留下的那一笔,贯穿了恶鬼的半张脸,看上去像被人劈了一刀,虽破坏了原有的精美,却增添了几分粗犷。胥姜将面具照着脸比了比,略微大了些,却也能戴。
“就这个吧。”
她把面具戴上,从包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