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2 / 2)
“你以为,我死了,今日这局,便能善了?”不知为何,程翌的笑在这种时候,莫名给人一种毒舌吐信的阴毒感。
宋昀诃长戟抵在他下颌,再往下一分,锐利的刃光可以直接取走他的性命。
程翌摇头:“躲不过的。就算是输,也不会是我一个人输。”
像是验证他这句话,炸裂般的气浪和火光在所有人的眼中冲天而起,下一瞬,喧闹声四起。
秦冬霖抽身,冷着脸往火光之地看,眼神阴翳,半晌,他徐徐吐出两个字:“自爆。”
宋昀诃一字一顿问程翌:“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程翌道:“只是想让此地所有人,为我陪葬。”
程翌手掌一摊,三十万天兵之中,接二连三有火光炸开,那些自爆的人在死亡来临之前毫不知情,上一刻还在人群中站着,下一刻头和身体就已经分离,自爆时形成的气浪将周围数十人带走,轻伤者上百人。
一时之间,就像是新年伊始,深墙高院外放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
只是这炮竹,威力比普通炮竹大了无数倍。
陈亦安脸色突变,他随手抓过身后一位普通天兵,神识探入体内,而后面色很难看地将人推开,自己飞身上了那座小山坳。
他避过宋昀诃的银戟,一把揪住程翌,语气暴躁:“你在他们身上做什么手脚了?出发前那场圣雨,还是踏入魔域之后的那些泥藻怪?”
程翌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都有。”
陈亦安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程翌受伤之后,天兵之中,自爆的人数陡然多了起来。
惨叫声在夜色中格外凄厉。
人群躁动起来。
“来,打死我。”程翌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我死之后,三十万天兵会逐一自爆,将整座魔域炸开,逃回天宫的那些,可能会死在沿途的地域,也可能会撑到天族,天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砰的一下,爆炸成血雾。”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陈亦安咬牙切齿:“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程翌你疯了是不是!”
秦冬霖神情妖异,长指修长,如玉折枝,一指点出,空间仿佛都无声荡出涟漪。
陈亦安拦下这一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若真如他所说,我这三十万天兵怎么办?”他指了指身后巨大无比沟壑中黑压压望不到头的一片,胸膛急剧起伏两下,道:“他们若是自爆在这里,你整片魔域,也差不多得成为活人坑。”
自爆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招数,修为越高,波及范围越广,杀伤力越大。
秦冬霖清冷的黑眸落在陈亦安脸上,额间刺目扭曲的魔纹太过惹眼,陈亦安面皮绷不住地抖了抖,低声道:“前段时日,程翌联合天族五十多位长老施了一场法,说是赐予参战天兵的造化,感谢他们为天族的付出。当夜,整个天界便下了一场圣雨,那场雨下来,许多修为低微的天兵当场破镜,即使是军中将领,也有了些别样的感悟。”
“现在想想,那五十多位长老,都主张用战争扩张,而那场圣雨之后,当夜就陨落的十几个。”
“不管是真赐福假赐福,程翌肯定暗中动了手脚——”陈亦安说不下去,低声骂了句脏话。
“我老实跟你说,秦冬霖,沾染上圣雨的,远远不止这三十万。就算只是一部分人中招,也是个极其庞大的数字。”他说话时,仍有自爆声接连响起,但比起程翌受伤时那样恐怖的速度,已经算是缓了下来。
宋昀诃等人都是明白人,他一说,再结合程翌之前说的话,便知道,后者并没有说谎。
“那怎么着,把这人当祖宗供着?”伍斐瞥了眼程翌,脑仁胀痛。
“无用的。”程翌背抵在树干上,他眼神空洞,望着灰黑的天穹,道:“自爆一旦开始,只有快慢,没有停止。”
“我现在死,这三十万人,就现在自爆,我一个月后死,他们就慢慢炸过这一个月,留下的部分,到时再跟我一起沉眠。”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届时,你们杀不杀我,我都是死路一条。”
说完,他疲累地闭上了眼。
陈亦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忍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你。”秦冬霖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骨节分明的指节点了点陈亦安,语气沉冷:“去通知各族,联系六界宫。”
“长廷,清点疏散队伍。另外,守着这三十万天兵,让他们留在原地,胆敢乱跑,直接斩杀。”
陈亦安脸色很难看,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他重重地捶倒一棵树,转身回了天族阵营。
秦冬霖行至程翌身侧,眼中积蓄着昭然若揭的杀意,半晌,他双手结印,黑色的魔纹封住程翌的修为,他将人甩给宋昀诃,用力地碾了下眉骨,冷森森地道:“看好了。”
就在战场上第一个天兵自爆时,魔宫之内,西院里,宋湫十蓦的心悸,手指一哆嗦,打翻了桌边滚热的茶盏。
女使闻声进来,替她轻柔拂过手背,替换新茶。
湫十恍若未觉,她猛地站了起来,行至窗牖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窗。
外面一片茫茫风雪,风声凄厉。
除此之外,女使什么也没看到。
可宋湫十的眼中,是一片殷红,遍地尸骨。
被火光吞噬的人,有妖族,有魔族,亦有天族。一团红焰骤起时,总会波及周围许多人。
那是生命最后的色泽。浓艳得近乎惨烈,令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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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陈亦安已经被时不时的炸响逼得崩溃,他尽量让天兵散开,可一旦这样,他们自爆的速度会快许多,爆豆子一样的声响,若说之前还是一声一声,现在便是无数声重叠在一起,火光几乎连成了天。
“六界宫在查。”陈亦安捏着留音玉走到秦冬霖和宋昀诃跟前,道:“他们的长老已经赶过来了,空间挪移,至多只用半日就到了。”
“查出点什么来没?”伍斐道:“这不是你们天族的邪方吗?天宫找了没?”
“第一时间就让人去了,长老府都令人搜过,五十多位降下圣雨的老东西全死了,问都没地方问去。”陈亦安眼底一片乌青,嘴角还起了一排小燎泡,急得上火,“皇女和骆瀛在来的路上了。”
伍斐:“他们来有鬼的用。”
“吵什么。”宋昀诃用手撑着头,道:“人多力量大,这事,总要有个解决办法。”
他们争论的时候,秦冬霖独自坐在灌木丛中,一块干净的地上。
只要一闭眼,他的眼前,脑海中,一幕一幕,全是留影珠上放过的情形。
那么多年,那么多个夜晚。
那么多的委屈和无助。
宋湫十是怎么独自咽下的。
回来之后,面对所有人的责怪,诘问,质疑,她又是怎么做到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全盘接收的。
她关心堕魔后的他,每日笨手笨脚去熏那些味道不好闻的熏香。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母亲,她说,没事,没人伤害她,轻言细语让他不要追究。
秦冬霖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日情绪失控后,他问她,在外那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好,她说你别担心,她一切都好。
从始至终。
所有人都在故意的,无意的伤害她。
而她一句也没为自己辩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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