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的剑(1 / 2)
“这,不合适吧,万一……”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万一说的是假的,那可是要被连劈九道天雷的,比渡劫还要严重,孟师弟现在的身体……受得了吗?”
“不说谎,自然就不会被天雷劈了。”
祁念一瞧了孟鸿雪一眼:“孟师弟既然坚持自己所言非虚,想必是不会惧怕天雷的,对吧?”
孟鸿雪神色不改,只是沉吟片刻。
祁念一泰然道:“该不会,孟师弟不敢接受吧?”
“如果真的担心自己伤病在身,挨不住天雷的话,那再等等也未尝不可。总归我已经在狱峰闭关一月了,不介意再等上一个月的。”
狱峰的罡风与烈火之刑,被她说的倒像是简单的闭关一样。
“不必——”
孟鸿雪还未回应,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如寒泉击石,清寒凛冽,却又待着些懒洋洋的意蕴。
众人循声望去,来人身姿颀长,和凛寒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举手投足间的慵懒。
这人一身当风的宽袍,只腰间一根系带,瑰丽的绛色勾勒出冷白的肤色。
他看着不像修行之人,反倒像什么游走人间的公子哥。
见他出现在此处,众人神色各不相同。
有松了一口气的,也有暗中忌惮的。
这人入门后就相当不客气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在灵虚子下首,宽大的袖袍飘逸如风,眼帘懒洋洋地掀起来扔给孟鸿雪一个眼神,他说:
“不用再等上一个月,现在就去问心吧,我在这,他死不了。”
灵虚子低声笑了起来:“你来得到快,不是昨日还在西洲办事吗?担心师妹?”
这人兀自给自己斟了杯茶,衣带掀起一阵冷松似的熏风,手腕反转,煮茶点水间,动作行云流水,全然不看祁念一,头也不抬道:“担心她做什么。”
“哦?”灵虚子支颐道,“淮瑜,你们陨星一脉可就只有这一个女孩,你就不怕她被废除修为,逐出沧寰?”
温淮瑜这才抬眸,他有一双极黑的眼睛,眼神却似温入一捧雪,说不出的凉薄冷淡,他扯了扯嘴角:
“若真做出这等事,不用各位动手,我亲自来为她打透骨钉。若没有,她皮糙肉厚,狱峰再多待几个月也无妨。”
感受到温淮瑜纡尊降贵的眼神,皮糙肉厚祁念一才低声喊了句:“大师兄。”
温淮瑜似笑非笑:“等过了天雷问心,再喊大师兄。”
祁念一:“哦。”
灵虚子瞧着这师兄妹的对话,眼神仍是玩味:“也罢,有你这位医仙在,鸿雪怎么也不至于被天雷所伤。”
温淮瑜眉眼微抬:“尚未得道飞升,称不上一个‘仙’字 。”
医修在众人的印象中,都是素手白衣,质朴纯善,温柔脆弱不擅战斗。
直到温淮瑜横空出世,狠狠地打破了天下人对于医修的刻板印象。
这位当世公认的医仙,将医道修行到了极致,但他不但不温柔,还脾气凉薄,说话刻薄,收费极高,并且暴力。
他的医术和他的坏脾气一样有名。
灵虚子起身领路:“各位同我来。”
沧寰从远处看是个驼形,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并立,明镜峰就是其中一座。
明镜峰终年飘雪,素白的雪色裹挟整个明镜峰,而最险峻处,一道冰瀑倾泻而下,迎向阳光,晶莹刺目,宛若照彻天地的一片明镜。
这也是明镜二字的由来。
明镜台便在那冰瀑之下。
台下碑上刻字“明镜”,这碑非石非木,而是一块坚冰制成。
千年来遭受过风霜雨雪,万钧雷霆,斑痕遍布,也未曾倒塌。
灵虚子取出一道符,单指画诀,不过顷刻,宛若天河倒悬的冰瀑骤然从中裂出一道缝隙,他合指轻擦过,三柱香在明镜台上点燃。
待最后一根香燃尽时,明镜台上雷云密布,遮天蔽日,让这一方小天地看上去宛若黑夜,人站在地面上,也能感受到让人呼吸紧绷的雷气正在弥漫。
灵虚子垂眸,拈起燃尽的香灰:“此峰以明镜为名,立峰之时便立志,求的是正道公理,为的是除恶务尽。”
“这是沧寰开宗三千余年,第七次开明镜台。”
灵虚子回身,眸色一瞬深沉:“上明镜台前,需立生死誓,你们二人,考虑好了?”
祁念一上前一步,率先立誓:
“沧寰陨星峰弟子祁念一在此立誓,我从未在津溪秘境误杀过十二名同道者,今日引天雷问心,若所言有虚,则令天雷直斩魂体,魂飞魄散。上明镜台后,死生自负,绝无怨言。”
她三指并拢成排,以横切的姿态,利剑一般直指自己左心口。
这是剑修独特的立誓方式。
脱口而出的话语在明镜台这个特殊的地方,似乎应证了某种法则一般,产生了一种无形的约束。
再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孟鸿雪身上。
只见孟鸿雪面容苍白,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声音极缓,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郁气:
“孟鸿雪在此立誓,我指证祁念一所言全部,无一有假,若违此言——”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住了。
祁念一隔着冰天雪地,看见孟鸿雪一瞬间变得全黑的眼睛。
他只简单地微微一笑,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头颅。
天地一瞬,祁念一心有所感,她手中竹剑的剑尖刚挑起一粒雪。
孟鸿雪竟以迅雷之势,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要放弃这具傀儡!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
祁念一双目再次变得纯白,天地在她眼中是朦胧而纷呈的各种色彩。
其中最为深沉的一片黑色,正迅疾地奔往西方。
——是影祸逃离的方向。
她足尖在冰面轻点,移形换影间隐约的流光在脚底蔓延开,正是沧寰绝学身法虹光步。
顷刻间,祁念一竟是换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