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后果 “我永远不会原谅。”(1 / 2)
乡下小道上, 一支队伍敲敲打打,打头的自行车车头绑着一朵红布攒成的大红花,后边的箩筐担子等物什上也都贴着红纸, 显得格外喜庆。
队伍里一行人说说笑笑, 这个说:“他三婶子家能干, 娶回来一个这么好的媳妇!”
那个说:“等这新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和石头好好过日子, 他三叔三婶子就啥也不用愁了!”
就有一个满面喜气的中年男人哈哈笑:“吴家婶子,承你吉言, 等我三侄子有了儿子, 再请你们来我二哥家喝喜酒!”
众人齐齐叫好, 一片热闹中的气氛中, 唯有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新娘格格不入。
她头上顶着一块红盖头,虚弱地靠在身后那位被称作吴家婶子的人的胳膊上。
若是有人掀开盖头, 就会发现, 这个本该是主角的新娘, 脸上不仅没有笑容,反而满面泪水。
李梅死死地咬着唇,本来泛白的嘴唇上已经被咬出血印, 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必须清醒过来!
李梅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爸妈会给她下药。
高考后, 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她就有了落榜的预感,她妈说:“你要上学也给你上了,是你自己没考上,你年纪也不小了, 家里给你找个人嫁了!”
李梅说:“我不嫁人,我要复读!”
她爸甩了她一巴掌,把她关了三天,后来终于放她出来,没有再说嫁人的事,她满心打算去哪里挣学费,家里却突然来了客人。
那是李梅十几年里,少见地被允许上桌吃饭。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事,也小心防备着,万万没想到,她爸妈背着她商量好了婚事,怕她反抗,竟然给她喂了安眠药!
李梅被搀着上自行车,她妈亲手把她交给陌生人,他们敲锣打鼓,互相道着恭喜恭喜。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
她就像案板上的猪肉,买肉的和卖肉的商量好,就决定了她一生的去处。
可她明明是个人,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
吴家婶子扶着新娘子,听着哭泣声止了,就“哎”了一声,欣慰道:“这就对了!女人嘛,哪有不嫁人的?”
“你别看周家在乡下,人家日子过得可不差,家里三个儿子,大儿子还在城里吃公粮,你公婆年纪又不大,又是能干的,你嫁过去,就等着享福吧!”
“虽然你男人是有点……可这过日子,就跟五根指头似的,哪能样样都长?你就把他当儿子照顾,回头再跟他生个娃,公婆叔伯帮衬着,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吗?是不是这个理儿……”
吴家婶子劝着,见新娘子不说话,也不恼,这新娘子早上从家里出来什么样,他们也知道。
她爹妈还说是病了,分明就是喂了药。
一看就知道,这婚事新娘子不同意,不过儿女的婚事,本来就由爹妈做主,新娘子不同意也没关系。
至于担不担心她嫁过去闹事?那倒不用担心,他们那儿四里八乡沾亲带故,她一个小姑娘能怎么闹事?
现在不乐意,等生了娃,就安生了。
吴家婶子这么想着,冷不丁被推了一下,她“哎呦”一声,一抬头,就见新娘子把头上的盖头一扔,冲到桥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哎呦我的亲娘哎!跳河了!新娘子跳河了!!!”
热闹的迎亲队伍顷刻间乱成一团。
“快,快,快下去找啊!”
“哪儿呢?人在哪儿呢?”
“吴家婶子,你怎么看人的?”
“我、我也不知道她还有力气啊……”
桥边,迎亲队伍刚走过来的那条道上,一辆吉普车冲过来,一个神龙摆尾,停了下来。
车子还没停稳,苏家才就从车里跳了下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河边,放声大喊:“李梅!李梅!李梅你考上了,你考上了——”
苏长河也急急忙忙地下车,他们一路追过来,远远地就看见一道身影从桥上跳了下去。
跟着苏长河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四个公安同志,都是市公安局调的人,就是怕来不及,苏长河特地申请借用公安局的吉普车,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
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先救人吧!
两个公安同志把帽子一摘,就要下去救人,他俩还没下去,那边苏家才已经“扑通”跳进去了。
苏长河尔康手:“哎哎哎!”
“李梅!李……梅……咕噜咕噜……”
苏月被她爸揽着,不让她靠近水,她伸手指着堂哥的位置,一时之间不知道啥表情:“哥……他不会游泳啊?”
苏长河定睛一看,苏家才跳进去的地方哪还有人影,就剩下咕噜咕噜的泡泡。
苏长河:“!!!”你他喵的不会游泳你跳什么跳?!
几分钟后,跳水的人被救了上来。
主要是苏家才被救,李梅那姑娘不仅没事,还赶在公安同志之前,顺手把苏家才捞了上来。
苏长河瞅着大侄子,就两个字——嫌弃!
苏家才吐出一口水,呕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李梅,连声道:“李梅你考上了!你别想不开,你真的考上了!你能去上大学了!”
“我没想不开,”李梅抹了抹脸上的水,“我会游泳,我不会想不开的。”
她好不容易长这么大,要是死了,不是太亏了吗?
她听迎亲的人说了,过了这个桥,就快到了,在平地上,这么多人,她跑也跑不掉,只有跳河才有机会逃走。
所以,也不用安慰我,李梅看了看苏家才,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来救我。”让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叫我认命。
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相信,苏家才急道:“我没骗你,是真的!”
他瞅见小叔,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小叔,小叔你跟她说……李梅,我小叔是来给你送录取证明的,广城中山大学哲学系,你真的考中了!”
苏长河从兜里掏出证明文件,展开,递到李梅的面前。
李梅抬头一看,愣住了。
广城……中山大学……李梅……
李,梅。
是她这个李梅?
她怎么好像不认识这些字了?
李梅伸出手,手指颤颤巍巍地靠近,在即将碰到纸张时,她又倏地收回手,在身上使劲地擦了擦,然而她浑身湿透了,手上的水擦也擦不干净。
“我、我……您……”
苏月将手帕递过去,李梅顺着手帕看向她,苏月将手帕往前递了递。
李梅接过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双手,颤抖着接过证明,她头发上身上都是水,不敢拿得太近,就双手举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拿着证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嚎啕大哭。
迎亲队伍看到吉普车和公安有些怵,还是跑了过来。
“公安同志,”主事的中年男人上前,说道,“谢谢公安同志救了我侄儿媳妇,谢谢,谢谢……”
又扭头跟队伍里的妇女们说:“还愣着干啥?石头媳妇衣裳都湿了,赶紧扶她过去!”
几个婶子就要来拉李梅,苏家才伸手挡在李梅面前,她们道:“你这小伙子干啥呀?这是我们西坡庄的媳妇!她爹妈都收了彩礼了……”
“现在是新时代了,就是爹妈也不能卖女儿!”
“什么卖女儿?”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是正经娶媳妇!”
主事的中年男人带着队伍里的其他男人将他们围住,中年男人看了一圈,见只有苏长河没穿制服,他也拿不准这人什么身份,要说不是公安,其他几个穿制服的好像又听他的。
中年男人想了想,张口喊道:“领导,您看,没这个道理吧?我们正经娶的媳妇,彩礼、婚宴,花了不少钱,家底儿都被掏干了,不能半道上把媳妇丢了吧?”
苏长河好脾气地说:“叔,这可不是娶不娶媳妇的事,这里头的事吧……”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示意中年男人跟他走。
两人脱离人群,走到一边,众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中年男人的眉头越皱越深,越皱越深。
等再回来之后,中年男人叫住了大家:“让他们走。”
“石头他三叔,那媳妇怎么办?”
“就是,家里还等着呢……”
“让他们走!”
苏长河招手,示意大家赶紧上车,四个公安连带他们三人,再加上一个李梅,五人座的车愣是挤上了八个人。
开车的公安转动方向盘,车子调了个头,一溜烟开走了。
直到确定那群人的身影真的远去,李梅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苏家才不好意思碰她,只小声安慰:“没事了。”
苏家才也挺好奇:“小叔,你刚刚跟那人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走?”
明明刚开始还是“想带人走就从我们的身体上跨过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