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老四 太子为何要说谎?他在替老四遮掩……(1 / 2)
胤礽也不知怎的, 当他意识到那太监是背着胤禛往永和宫跑的时候,不过一转念间,他便已现身在永和宫内殿中, 把他吓了一跳。
大雨不止, 四更天的梆子都敲过了,永和宫内还是灯火通明。
德妃正哄着哭闹不止的十四阿哥,急得团团转。
十四阿哥自小就是个夜哭郎,脾气大得很,半夜无缘无故哭闹起来是常有的事,奶母哄不住,德妃便日日夜夜看顾,许是母子天性, 十四阿哥在额娘怀里还安分些,但这安分也有限。
宫女和嬷嬷拿着拨浪鼓、竹喇叭、布老虎轮番上阵, 十四阿哥也不给面子,抓一个丢一个, 尖锐的哭声震天响,德妃心疼不已, 生怕他嗓子扯坏了。
德妃抱着十四阿哥来回踱步,不时为他拭泪,温柔地哄着:“十四乖, 额娘在呢。”
一道惊雷爆响, 让刚刚哭累的十四又声嘶力竭地嚎哭起来。
德妃连忙捂住十四的耳朵, 见他哭得喘不过气几乎干呕, 心尖只觉好似针扎般,全身心都挂在了他身上,又哄又颠, 从廊下来回走到堂屋,但十四阿哥仍旧不买账。
随着这阵雷声消散,胤礽隐约听见永和宫门外有拍门声。
景仁宫与永和宫相邻,只需穿过一条宫巷两道门就能到达,往常这个时辰宫巷的宫门早已下钥,但因大行皇后刚过头七,萨满需持经幡彻夜绕行宫殿作法超度,因此这几日宫门常开,夜里景仁宫和永和宫是畅通无阻的。
但永和宫殿门上值夜的太监睡得迷迷糊糊,这雨声雷声接连不断,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人拍门,与他一同值夜的另一个太监搔了搔脖子,闭着眼问了句:“什么动静?”
另一个搓了搓胳膊翻身继续睡:“别管了,这什么时候了,哪来的人。”
胤礽就看着胤禛的贴身太监苏培盛不断叫喊着、拍着门,永和宫里明明灯火明亮,隐约还能听见人声,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最后,一只手从他背后伸了过来,将苏培盛拍门的手按下:“我们回去,回景仁宫,以后……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苏培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踌躇不定:“爷,可是您正烧着呢……”
景仁宫里什么都没有,连伺候的人都不够。
“我死不了。”胤禛发了狠,黑漆漆的眸子在雨夜里犹为锐利,“走!回去!狗奴才!我叫不动你了吗?”
苏培盛哭丧着脸又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恨恨地嘟囔:“德妃娘娘明明还说让您随时回去,她还给您预备好了屋子,怎么连个门都不留!”
胤禛闭着眼睛,已经不想说话了。
一行人像是丧家之犬,孤独行走在黑夜中。
走得远了,胤禛终究是忍不住后头看,胤礽也陪着他远远望着那个透着温暖光亮的所在,在密密麻麻的雨丝中,像是幻境一般遥远。
景仁宫只剩芦棚那儿还有念经的萨满,灵幡飘荡,空寂如坟墓。
胤禛却仿佛回到了家一般松了口气。
他让苏培盛背着他进了偏殿,换了身衣裳,烧点热水来喝就罢了。
阿哥所离得太远,他身边现今只跟着几个人,除了永和宫那条路,其他宫门都锁着,胤禛不想因为一点不适闹到皇阿玛那儿去,也不想大张旗鼓叫太医。
口舌能杀人,他不想第二天流言四起,说他因为给孝懿皇后尽孝才病了。
今早举哀时,德妃见胤禛跪得要太监搀扶才能站起来,便遣了贴身宫女过来嘱咐,阿哥所远不方便,累了只管到永和宫里歇一歇,她给他预备好了起居用具了。
胤禛心底十分感念,便郑重应下了。
因此,他本想悄悄到永和宫去,不惹眼,兴许……还能和额娘多说几句话。
胤禛甚至想好了怎么和德妃道歉,他想和她解释,他没有咒生母短寿的心思,他只是想偿还这十一年的养恩,以后他的日子还长,他还能在德妃身边承欢尽孝,他也一定会的。
可他和孝懿皇后的母子情分就到这了。
他苍白着脸,昏昏沉沉睡过去,没一会儿就发了高热,苏培盛却趴在床边睡着了,胤礽急得在梦中拿脚踹他这个蠢奴才,当然是踹了空。
等苏培盛天亮醒来,一摸胤禛浑身烧得像个火炉子,立刻便吓得跳了起来,大叫着来人连滚带爬出去递牌子喊太医。
突然一个惊雷,却不是来自梦中,一下将胤礽从梦中惊醒了。
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天空就像漏了一个洞似的,大雨顷刻间便倾盆而下,胤礽茫然地坐起身来,借着劈开天地一般的闪电瞅了一眼摆在五斗柜上的自鸣钟,正是四更天。
身边,程婉蕴还在熟睡,这么响的雷声竟然没有吵醒她。
胤礽下床推开窗子,风雨急急涌入,他越看这场夜雨,越发心里不安。
外头值夜的碧桃还算警醒,听见动静点灯进来,轻声道:“太子爷?这天还没亮呢,您再歇歇?还是……”
“叫何保忠过来。”胤礽已沉下脸。
碧桃应下出去了,他自己穿了衣裳,等何保忠着急忙慌地进来,他靴子都穿好了:“走,带把大伞,跟爷去一趟景仁宫。”
“啊?”何保忠揉着眼睛,也瞧了好几遍自鸣钟。
“啊什么,快走。”
胤礽还是放心不下。
难不成这回梦里梦的就是今晚?他想起胤禛今儿的脸色,的确是不大好,人也恍恍惚惚的,若已累病了紧接着又淋一场大雨,这病起来还不得元气大伤?
佟额娘临终前最是放心不下他,不仅和康熙叮嘱过好几遍,胤礽在场时,也恳请他一定要看顾这个弟弟。现在佟额娘还没入土,说不定正是她见不得孩子受罪托梦来了。
毓庆宫离景仁宫不近不远,胤礽特意让人套了最大的轿子,还带上了一壶热热的红糖姜茶,他这边过去通向景仁宫的各条宫巷均已锁门,但这回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便让何保忠在大雨中拿着太子令牌,一扇一扇敲开。
一路紧赶慢赶进了景仁宫,里头除了念经的喇嘛,昏昏欲睡的守灵太监,却没人。
自打头七过了以后,自发自愿留在景仁宫彻夜守灵的便只有胤禛,他几乎是住在这里,谁也劝不动,当时康熙见状便叹了一声,说随他去吧。
难不成老四已经去了永和宫?
胤礽只得又领着人往通往永和宫的宫巷沿路去寻,大雨噼里啪啦打在轿顶上,越打越急,雨势越发大了,轿子外头,太监们就连提着灯都瞧不清眼前一尺开外的路。
但不一会儿,就听何保忠突然大喊了一声:“太子爷,对面有人来了!”
胤礽忙掀开轿帘一看,看清来人后,再次难掩心中震荡,从大雨中来的,正是背着胤禛从永和宫方向回转的苏培盛及另外两个打伞的太监,几人狼狈不堪,竟然真与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苏培盛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停下来一瞧,还是太子的尊驾!
“太子爷千岁!”他吓得扑通跪了下来,差点没把自己主子甩到水坑里。
胤禛还有意识,闻声也连忙挣扎着要下来。
“这时候还管这些礼数做什么,快上来!”胤礽连忙下轿,把淋成落水狗般的胤禛拽上了轿子,轿子里宽敞,里头还有热热的手炉、茶壶、热水热帕子。
胤礽早就备好了自己的衣裳,让小太监上来把胤禛薅过来扒了衣裳,全身都拿滚烫的帕子擦过,再换上干燥的衣服,他才松了口气。
他的衣裳太大了些,胤禛低着脑袋将袖口挽了又挽。
胤礽瞧他那颓唐的样子,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也不知怎么开口为好。
他本想顶好能赶在胤禛去永和宫前就把人截住,这样省得他淋一身湿病情加重,还受了一肚子气。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胤礽将茶壶盖子打开,空气里立马弥漫着甜丝丝又带着辛辣的味道。
见老四因为发热淋雨还在不自觉地哆嗦,他连忙倒了一杯茶出来,暗红色的茶水里还漂浮着捣碎的姜末。这也是阿婉做的姜茶糖块,她把老生姜和红枣、干玫瑰一并捣碎了混在熬成糖浆的红糖里,再拿磨具压成小四方块,晒干后就储藏在罐子里。要泡茶喝的时候就拿一块滚水化开就是,极便利。
胤礽有一回见她在喝,尝了一口觉得不错,辛甜不腻,祛湿暖胃,还带着淡淡花香,便又不客气地顺了一罐子来。
当时,阿婉瞅着他一脸还欲言又止,他问她怎么了,她又吞吞吐吐不说,背地里却同身边宫女嘀嘀咕咕:“太子爷怎么回事,这是专门我们女人喝的……”
喝茶还分什么女人男人的,胤礽并不介意。
他不喜欢吃甜口的点心,但甜口的茶配咸口的点心正正好,古怪的是,每次他让阿婉给他泡这个姜茶糖块配点心一块儿吃,阿婉都用一种十分复杂难懂的眼神盯着他看。
估摸着她小气的毛病又犯了,不舍得给他喝呢。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忙把茶递到胤禛手边:“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胤禛一向不喜欢喝姜茶,但这姜茶闻着与平时的似乎不太一样,他犹豫了会才吃了一口,老姜呛人的辛辣总算唤醒了胤禛的神智,他双手抱着源源不断穿来暖意的杯盏,原本从心底凉到四肢百骸的冷意一点点散去。
胤禛将姜茶一饮而尽,砸吧砸吧甜丝丝的嘴,太子的姜茶与他平日里喝得果然不同,姜的辣味散去以后,口舌里尽是回味不断的甜味和香味,没有以往记忆里的难喝。
一杯下去,他便浑身微微发汗,头痛也好多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景仁宫那么近早就该到了,怎么轿子摇摇晃晃还在雨中前进?
“我拿手谕去请了太医,只说是我府上格格有孕不舒服,”胤礽又给他手里塞了个铜制的南瓜手炉,“不许拒绝,你起烧了,先跟二哥回毓庆宫住下,旁的以后再说。”
胤禛便又将话咽回肚子里。
等到了淳本殿,他睡在了太子的书房,听着太子亲自安顿他身边跟着的下人休息,又叫人天一亮就去阿哥所拿他的衣物。
没一会儿,太医也来了,给他把了脉开了药,然后屋外廊下又多了个红泥小炉子,苏培盛也换了身干净衣服,蹲在炉子边上看火熬药,他身上太监服瞧着像是太子身边何保忠的,宽得能装下两个人,他没忍住笑出来。
胤禛闻着药味,整个人窝在蓬松温暖的被子里,盯着对面窗沿上一只怪模怪样的木雕老虎发了一会儿呆,渐渐安定地睡着了。
似梦非梦之间,他才忽然想起来,二哥怎么会凑巧出现在那儿?
那么晚了……二哥怎么会来找他?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他被苏培盛叫起来服药,再次醒来已是午时!直把胤禛骇得正应了那首“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诗句。
结果,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还没平息,门口又迈进来一个明黄的高大身影,胤禛更加头晕了,连忙便要下床磕头:“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