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闹腾的妇人们(1 / 2)
凤儿笑嘻嘻说道:“我的大姐唉,这些都是客人们预定的货物,咱们这棉衣的样衣一出来,兴元府的人都抢疯了!如今光是兴元府内成衣铺的东家们就定了十万多套,咱们城主还留了十万套,这加起来你们得做两个月的工都不够咧!今年你们想买,怕是也买不到多的!棉花就这么多,大家也看到这棉衣有多好,反正你要是想买,今年怕是得买高价!”
“天爷!”
有人吓了一跳。
“那我要是裁衣服都得裁起茧子来呢!”
“那我要是塞棉花不得塞出火来啊!”
“唉,咱们金州府现在有钱得很,哪里就掏不出来买棉衣的钱!”
“就是就是,咱们自己也做工挣钱咧,要我说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买一套来穿咧——”
妇人们笑倒一片,气氛倒是热烈起来,冲散了那一直萦绕的乡愁。
齐二姑娘看着眼前这些笑得东倒西歪的妇人们微微蹙眉,她倒是没见过哪家东家手底下的人说话做事这般没规矩。
她记得徐振英可是个很会调教下属的人,她手底下那些人各个都厉害得很,她这又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大姐们,又为何坚持一定要用金州府的大姐们——
齐二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她不解的是,他们口中一直称呼凤儿为徐部长,而凤儿之前倒是解释过,说徐振英在黔州那边买卖做得很大,早就摆脱了流放犯的身份,而且底下还成立了很多部门,因此也就有了部长这个称呼。
只不过他们屡次提起的城主是谁?
只听说兴元府那边有个很厉害的山大王,说是已经占领了金州府和黔州府,还把朝廷的士兵们打得落花流水,因此兴元府发布了好几道政令,说是禁止百姓们去金州府那边走动。
倒是有些艺高人胆大的生意人过去,但也没听到其他什么风声。
唉,世道真乱了。
不知道金州府那帮流寇什么时候就会打到兴元府来。
凤儿脸上却丝毫不见一丝不耐烦,反而笑着说道:“所以说嘛,只要你手脚勤快,哪里挣不到钱。各位姐姐婶婶们,人家兴元府的女工们可全都到位了,咱们不抓紧,这进度可就落后了——”
一说到挣钱,妇人们可就都一本正经。
院子里台子已经提前搭好,就连木尺、剪刀、布料等都已经准备就绪,随后乌泱泱的两百多个人在凤儿的带领下各自就位,开始流水线生产。
倒是引得兴元府本地的女工们有些错愕。
连氏也走进来,伸手摸着那些华贵的布料,她盘算着自己手里的钱财,这一年的俸禄怎么也有个一百多两,买几套棉衣应该不成问题。
想想去年冬天,他们睡雪地啃雪块,顶着风雪,差点死在深山里。
今年情况好了,徐德远死了,也没人再碍着她和音希的前程,也是时候买点东西奖励自己。
连氏恋恋不舍的摸着布料,凤儿走过来笑道:“徐二夫人也想做两身吗?”
连氏倒是有些羞赧:“这样好的料子,这样暖和的棉衣,若是有多的,倒是也能买几件。”
“是给音希买吧?”
连氏一顿,盘算着如果要买,怎么也得买五身,三个女儿、徐振英和她。
凤儿左看右看:“咱们存货还是比较多的,应该能匀出一两套来。徐二夫人想要哪种款式的?”
连氏略一犹豫,思来想去,咬咬牙说道:“就先买一套吧,要最贵的那种。”
凤儿微微一笑,“音希有您这种娘亲,真是三生有幸。”
连氏只笑,却不反驳。
这件棉衣一定得送给徐振英,没有徐振英,哪儿有她们母女三人?
只要哄好了徐振英,要什么前途没有?
随后想起徐振英临走之前的交代,连氏将凤儿拉到一处僻静中,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城主让我转交给你的信,说是十分重要,务必亲手交给你。”
凤儿一喜,连忙打开一看。
连氏明显注意到凤儿的脸色渐渐凝重,随后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连氏本想问两句,但又想着徐振英既然只是让她送信,其他的事情,理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兴元府本地的女工不同,金州府的女工们虽然人少一些,但是一坐下后就开始叽叽喳喳。
虽说吧,他们手头的活儿不停,动作也是挺快的,但就是爱拉家常,他们这群人像是在乡下自家炕头上干散活儿似的,手里忙活,嘴皮子也没停过。
反观兴元府的女工们大多低着头耸着肩,眼睛只盯着手里的布料,一直忙碌着。只有偶尔金州府的女工们笑声太大,她们才会蹙眉投去不满的一瞥。
齐二姑娘见自己拉起来的队伍,好不容易这些天有模有样了起来,哪知金州府的女工们一来就把做工不得高声喧哗、讲究速度等教条破了个一干二净。
齐二只好去找连氏和凤儿,她和凤儿虽然只有数面,但因着徐振英的关系,两个人还算是亲密,因此直接说道:“凤儿,你家公子带过来的人是不是太缺乏管教了一些,这哪儿像是在做工啊,分明就是在自家炕头上嘛。”
连氏也觉得有些不成样子,但考虑到徐振英似乎让这帮妇人们走出金州府并非全是为了做工,徐振英那个人向来看得远想得深,因此她也不敢多加揣测,只能由着妇人们的性子。
倒是凤儿笑道:“齐二姑娘别担心,我这几天就会让他们尽快的进入工作状态。金州府和兴元府不同,外出务工的妇人很少,因此他们是第一批走出金州府的妇人,总是要给点适应的时间嘛。”
齐二便道:“最好如此,耽误了你们徐公子的大事,她可不会轻饶了你我。”
凤儿嘴上虽然答应着,但趁着齐二一走,便将众人的位置全部打乱,如今是金州府的妇人们插在兴元府的妇人们中间。
这下没了说话的老伙伴,金州府的妇人们总算是安静了一会儿,岂料刘大姐看见旁边那女工佝偻着身子,速度极快,干了一个时辰竟都不曾走动或是如厕,当下惊奇道:“这位大姐,我瞧你干了一个下午,水都不曾喝一口,哪里就需要这般辛苦?”
这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旁边另一个姓李的大姐便抢道:“哎呀,马大姐可不容易,她相公死得早,只留下了三个儿子,大的才十三岁,不过半大小子就得去码头当苦力呢。剩下两个一个十岁,一个七岁,家里还有个瞎眼的婆母。要不是这次东家肯招女工,她怕是得到街上去捡剩菜了!这几天咱们这一帮人就属她干活最舍得下力气,毕竟一件衣裳就是两文钱呢,这多干一天,就能多挣好几天的饭钱!”
那刘大姐吓了一跳,“这日子咋就那么难过?!”
随后她又突然想起,村子里去年不都还有一户人家,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吗?
只不过今年村子里养猪和进城务工有了钱,给他们家修缮了房屋,又送了红薯等,否则不也得饿死吗。
这日子怎么就不知不觉变好了呢?
刘大姐仔细一回味,似乎是从今年…不,应该说是城主到了岚县以后,他们的日子就变好了。
娃儿们有学可以上,家家户户养着猪,去年冬天城主还发了那么多的粮食,否则他们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可不是难过,没办法,命苦呗。”那人感叹了两句,“能进来做工的女人,哪个不苦?有被婆家赶出来无处可去的,有男人死了拖家带口的,前两天还有个年老色衰的妓女想要来做工,被人给赶出去了。怕咱们这地方沾染上了妓女说不清,那妓女晚上就投了河,唉,没办法…真没办法,就是这么个命……谁让我们命苦呢……”
旁边也有人叹息着附和了两句:“别说,这能进来做女工的,都是使了大力气的,不然这地方一般人还进不来呢!”
金州府的人却有些不解了,想着他们还是半推半就的过来的呢,怎么听本地人的意思是这做棉衣的活儿还得靠抢?
那妇人便解释道:“咱们兴元府这边女人能做的活计实在是太少了,这去了外面,谁家店铺都不肯招女工,也就是咱们运气好,遇上了齐二小姐这样善心的主家,说是咱们女人不容易,因此这次特意招的女工呢,不然咱们这些人浑身的力气都没地方使!”
金州府的几个人愣住了,他们好像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哦,不对,也没过太久,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世界了。
刘大姐是个实诚人,此刻根本憋不住话:“那你们咋不去我们金州府呢?我们金州府那边你弯腰就能捡到钱,别管男的女的劳的少的,只要你勤快,总之是饿不死你!”
有人苦笑:“金州府那边在打仗呢,又是反贼的地盘,朝廷不让去呢。”
“对啊,那反贼的地盘呢,传说那个山大王有三头六臂,喜欢喝小孩血,还喜欢抢成了亲的妇人去他的洞府里那个…”
金州府的妇人们全都安静了。
随后,不知是谁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那笑声怎么都压不住,似乎要冲破屋顶,让屋子里所有专心做工的女人们都望了过来!
“天爷啊,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大家伙都来听听,这个大姐说我们城主喜欢喝小娃的血,还喜欢抢成了亲的女人!”
金州府的妇人们闻言都乐了,“吱吱”笑了起来,而其他妇人们则是一脸惊恐和不解的望着他们。
那刘大姐好不容易止住笑,才说道:“天爷啊,我们城主怎么抢女人啊,她…她…就是个女娃呀!”
兴元府的妇人们一听,全都愣住了,就连做工最专心的那个妇人也扭过头来,有些好奇的蹙眉。
“女娃?”
“你们那山大王是个女娃?不是说是一个九尺大汉吗——”
“对对对,不是还说他杀人如麻,惯饮人血嘛?”
刘大姐立刻声如洪钟的替徐振英证明,“谁胡说八道我们城主的!我们城主是个女娃,长得可乖咧,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我们出发前才见过她,她还专门来送我们来兴元府呢!”
这回兴元府的妇人们彻底震惊了,开始窃窃私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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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刘大姐看着很朴素,怎的山大王还亲自来送他们?
“怎么,你们还不信是吧?我们城主说了,鼓励我们女人们自力更生,因此让我们这帮人做好表率,等咱们挣了钱风风光光的回去,其他女人们胆子大了,也就敢出门了。”刘大姐说道动情处还挥了挥手臂,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却浑然不觉,说得很是忘我:“我们城主是个大好人大善人!冬天给咱们发粮,春天教我们堆肥播种,夏天教我们制冰,这不秋天了,就给我们找点事情做挣点小钱。我们金州府现在的光景老好了,城主开办了免费的私塾,让娃儿们读书认字,这要是遗漏了哪家的娃儿,村长还要挨批评咧!”
“真的假的?”有人根本不信,“这金州府的娃儿们都来读书,那得多少钱!她一个山贼,哪儿来那么多钱?!”
“就是啊,你不会是被你们那什么城主灌了迷魂汤吧?”
一提到城主,金州府的妇人们显然急眼了。
说啥都不能说城主不好!
“我灌啥迷魂汤?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金州府看看啊!咱们那儿现在不仅有女大夫、女老师,甚至还有女兵和女吏员!哼,那个…那个谁…那个罗大姐,你来说,你家姑娘是不是现在考上了珩山县的县令?”
被同伴们推搡出来的罗大姐有些腼腆,却也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只好开口说道:“没错,我家那姑娘争气,去上了城主的扫盲班以后又自学了中级班的课程,这次吏员考试考了个第八名,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罗大姐虽嘴上说着不值一提,可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很明显一脸骄傲。
见金州府的妇人们说得一脸信誓旦旦,兴元府的妇人们有些将信将疑。
“这…这…女人咋能做官咧?现在这世道这么乱,万一女人出了门子被人掳走可怎么办呀?!”
“就是啊,你看我们这儿,虽说也是女人做工,但男女分明,外面还有护院,否则万一有啥我们还真是百口莫辩!”
立刻有人反驳道:“女人咋不能做官了!俺们城主就是女人,她就是金州府最大的官!而且俺们金州府可安全了,每条街道上都有人巡逻,出了啥事立刻就有士兵来,而且城主对那些个闹事的男人处罚得可重了!俺们走在路上,但凡被那些男人多看了一眼,他就得被送去做苦力!现在俺们大街上,出门的女人老多了,就算是没结婚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敢单独出门子去!”
“就是!我们城主说了,女人不敢出门,那是朝廷没办好差,是朝廷的问题,不是我们女人的问题!我们女人不仅要出门子,还要出县城,出府城咧——”
“可不是,你们去金州府看看,现在好多摆摊的都是女人咧!谁说女人不能出门了?朝廷该管的不是女人出不出门,而是不要让那些坏男人上街!我们女人凭啥不能上街了,女人也是人,女人也有出门的权利!”
这话引得妇人们一片赞同!
金州府的女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时说到不公平处还吐一口唾沫。
全然忘记了他们自己之前还坚决反对女人当兵、反对女人做官等事。
兴元府的女人们甚至连手里的活计都忘记了,全都凑过来听热闹,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让人的心忽高忽低。
“当真?金州府的女人们真的能随便出门子?自己也行?寡妇…寡妇也行?”那妇人声音有些焦急,眼神中有泪光闪动,“寡妇也能出去做工吗?”
一侧的妇人有些同情的望着那人,便悄悄跟刘大姐解释道:“她男人去年得病死了,底下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娃。她家住胡同院那边,人多口杂的,都知道她是寡妇,风言风语的不断。尤其是那胡同院里的狗男人们,一见她就跟苍蝇似的撵上来,打都打不走,最后还要骂她是sao货。她不敢出门子,只能靠着接一些散活儿在家里做,但是她挣那点散碎铜板哪儿够养三张嘴,穷得屋里连张糊窗户的纸都没有。这次要不是齐二姑娘发善心,她怕是要饿死在家里。阿弥陀佛,真是造孽——”
刘大姐当下愤怒道:“哼,这种男人要是在我们金州府,早就被巡逻队的人抓取做苦力了!”
“可是人那么多,哪儿能抓得完?今天是张三,明天是李四,总不能将这一片的男人走抓走吧?都是邻里街坊的,做事太绝,总会招来祸患的!”
“大姐,你这话可不对!”刘大姐说得口干舌燥,完全忘记自己去年听说那些男人们被送去做苦力时也曾埋怨过同样的话。
都是街坊邻里的,看一下摸一把又不会少块肉,怎的就得理不饶人了呢?
还非得把人家送去做苦力,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