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十二:乱(1 / 2)
幽幽墨夜,动荡的营地,篝火通明,井然有序,迎来久违的宁静,一众百姓心有所依,睡得深沉;病室内,伤患平稳,值守医者巡视一周后便熄灯离去。
此时,忽起细雨绵绵,淅淅沥沥的轻柔,抚平躁动,让人只觉舒适;却是一阵阴风钻入,黑影闪过,来到伤者塌前,居高临下,窗外火光映照一双冷眼,静静注视,毫无波动;眨眼间,风再起,人无影,伤者歪头,转瞬雨声骤停,陷入悚人寂静,泯然一切。
荒村内,与舍魂师分别的流焚玉继续深入,小心探索。
“行至此处,轨迹已杂乱到凭吾之修为不能分辨的程度了。”心中遗憾,流焚玉暂失方向了,继而回想线索。
“舍魂师方才所说之人,会是你吗?而且,在初次见面是,吾亦在恍惚间看到过一道红影飘向”迟疑一下,流焚玉目光远眺,忆起方向,“那边!”
随即向其跑去,缩在角落的小屋背后,小径依旧深邃昏暗,路旁枯树成排延伸,错乱枯枝横顶,组成一条牢笼甬道,远处阴霾朦胧,仿佛插入深渊彼端。
“这条路,会到达何处呢?”抱有疑问,流焚玉一步一步被阴霾淹没。
眼前迷惘,流焚玉却凭心中执念指明方向,拨开霾雾,浮出飞掾斜顶,坐落古朴楼阁,重檐朱栏,雕梁画栋,虽已陈旧,仍不失华丽尊贵,与周遭建筑划开境界。
“嗯?这处建筑与众不同,似乎不是寻常百姓居住之所。”
踏上台基,流焚玉抬手按上房门,伴随“滋啦”一声,抖落蒙蒙尘埃,摆手扫开灰尘,流焚玉抬眼内中,数列药柜靠墙,将诊台围立在前,桌上笔墨早已干涸,桌角散落几张空白纸签;一景一物,带流焚玉穿越时光,仿佛置身过去,目睹医者在此问诊煎药的身影,而拉开药柜,内中药材却早已化渣。
“看来此地曾是一处药堂。”
继续走上楼梯,二楼摆放层层书架,貌似藏书过百,架上书籍同样蒙尘已久;取下架上一册,抹去表面污迹:“嗯~是医书。”
将书放回,再取一本:“仍是医典,二楼应该就是医者修习之处。”
捧书绕到背后,窗前一方简易长桌,桌上灯笼残破,沾染蜡痕,桌前安置穴位人偶,几枚银针刺上,锈迹斑斑,桌侧则床榻紧邻,此外再无其他摆件。
流焚玉不免赞叹:“醉心医术,无暇外物,在此开堂的医者必定医术不凡。”
将手中书籍放在桌上,流焚玉透过窗扉遥望,尽览全景:“此处可尽观村庄全貌,全村规模不小,村内结构并未遭到破坏,但诸多房屋却有破损,除年久失修之外,亦不乏人为毁坏,此地发生过争斗。”
“但是为何药堂却并未受到丝毫波及?”流焚玉有所不解,“这座建筑颇为显眼,若发生纷乱,应该绝对无法幸免才对。”
流焚玉转头看向另一边,来到对侧窗口:“而且,与村庄相反的方向全数被雾霾笼罩,无法看清,似乎以阁楼为中心,将此地划分为两种状态,一方阴霾,一方敞亮。”
“而今还未探明的地方就是那雾霾之内,尚需再往深处。”
下楼离去,流焚玉继续踏入霾中,兜兜转转,艰难前进;许久过后,雾气渐消,却是熟悉路径,眼前楼阁再现。
“啊!怎会”回到起点,流焚玉又惊又疑,驻足良久方才回神,“这雾中难道还有迷阵?”
心有不甘,流焚玉愤然折返而去,不久便再度归来,连番数次,结局依旧不改,终是无奈放弃:“这迷阵远超吾之所能了。”
将目光重新投向药堂:“不过这药堂颇为突兀,或许其中尚有吾未能发现之物,前往再探。”
返回阁楼,流焚玉点上架前烛火,仔细查找书籍,在一众书海中发现档案:“嗯~,这不是医典了,是患者病历。”
“得罪了。”
一声告罪,流焚玉开始逐个翻阅
“内中记载所患多为绝症,医者虽已为其大幅延长了寿命,但终究没能将之彻底治愈,回天乏术了。”心中感慨,流焚玉落眼末尾签名。
“镜花郎,便是这位医者之名吗。”扫过几眼木架,“此间所藏,一半皆是病历,且只对病重者进行记载,医者应该在此行医多年,并着重于绝症的处理。”
“嗯?”病案下又见笔记,一番查看,“是医者留书。”
“通过临床运用,已证实改良后的组合治疗对此前的死症有着显著疗效,患者正在逐步恢复,照目前进度,至多两月便可痊愈;但是,此种疗法对新入的一名患者却稍显乏力,吾不知是个体差异还是其他缘由。”
“出现变故,新入患者皆无法适应组合疗法,实验虽达上百次,但仍未找到有效方法,如今症状虽暂得抑制,却是以消耗正气为代价,待正气耗尽,他只会死得更加痛苦,吾不能坐以待毙,听闻千里外的伊水之滨有一种三足龟,具有神奇药效,或许可以一试。”
翻向新篇
“终究还是出现死亡,新的药物、手术、刺法皆已尝试,但不是无法度过恢复期,就是病情复发;如今虽已明确病理,但现有的逆转方法全数无效,失血、溃烂、衰竭,病邪的强盛超出吾的预判,患躯也快要到达极限了,即便最终祛除病变,肉身也剩不了多少时间,该让他们体面的离开吗?但他们原本怀揣希望来到此处,他们在求吾救他,他们还这般年轻,现在却要被希望扼杀,吾不甘心!”
“近百人了,已有近百人的性命断送在吾手中,吾却无能为力,现在吾已不敢闭眼,主要闭上眼睛,面前便是众人痛苦求救的惨状,要怎样做,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救他们”
一字一句,记载当年场场同心的抉择,流焚玉看在眼里,悲从中来:“你很痛苦吧,在意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改变结局的悲哀,吾能理解。”
流焚玉继续翻动,目不转睛,神色迫切,愈发迅速呼吸更显急促,企图寻得一丝希望的额曙光,但偶然的光芒,终究无法照亮失败的阴影。
“病故”、“无力”、“惨叫”、“无助”、“迷茫”种种字眼不断冲击,流焚玉仿佛融入其中,成为医者本人,独自面对一众患者在耳边哀求、哭嚎、呻吟,目睹病患在眼前痛苦挣扎,上下失禁,死不瞑目,逐渐心神不稳,手中笔记滑落,下肢虚软,险些瘫倒之际,一把扶住书架,鼻息拼命喘动,额前冷汗淌下,混杂眼角泪珠划过脸颊。
恍惚间,似见其父盘坐塌上,面带祥和笑容,满眼温情;下一刻,背后爬出怨鬼骷髅,堆满全身,随即一股强大引力将之扯近无尽深渊。
“不要!”
流焚玉绝望惊呼,抬手抓去,顿时搅乱眼前,扰动内心,刹那惊醒,已是手足冰凉。
“啊!怎会”惊魂一刻,流焚玉心有余悸,脚下退后一步,抹去额前汗珠,“吾怎会出现这种幻觉?”
埋头看向地上册本:“是镜花郎的过往,当年他独自一人对抗死亡,应该承担了极大的压力吧。”
“镜花郎”静下心来,流焚玉重新梳理,“此地是他居住的所在,未在那场纷乱中受到丝毫干扰,是单纯因为这个人,还是他所在的事,亦或有其他原因?而村内动荡的源头又是什么,会和如今的兽祸有关吗?还有舍魂师所说的那个人?凶兽与此地的关系,背后似乎还有许多关联,嗯”
沉吟片刻,流焚玉收起几份笔记,将之带走了。
天鸿穹武营地外,殃秋阙迟迟归来,方至门口,便闻内中一片嘈杂,同时,守营修士见其归来,匆匆上前,急忙行礼。
“掌事。”
“嗯,营内可有发生何事?”殃秋阙点头问到。
“是,营内正在救治的伤者被杀了。”
“啊!”闻言大惊,殃秋阙疾风而动,直奔帐中。
此时,营帐外早已人群聚集,见殃秋阙归来,分开道路;入内观瞧,医者、祸心奴等人皆已在场,病床上白布遮面,患者已无声息。
“掌事”
医者开口就要汇报,殃秋阙已抬手打断:“吾已知晓。”
随即上前牵开白布一角,审视中问到:“多久了?”
医者回到:“子时末至寅时初,处在在下巡回的间隙中,是我的失误。”
“知晓了。”殃秋阙头也不回,只是盖上白布,查看下一具尸体,“近日可有外人或者新入的居民?”
“没有,营内未再接受新入的居民,也无外人前来,周边两里之内皆有修士巡查,未发现陌生足迹。”在旁修士回到。
再问:“不知郄陵绝泉如何看待此事?”
“承蒙掌事高看,在下初来乍到,尚不了解此地人际,恐无法给予线索。”祸心奴谦逊回到。
“过谦了,你来此已有数日,且常与伤者接触,期间或有未曾在意过的细节,为了查明凶手,还请仔细回想!”殃秋阙一眼侧来,态度坚决,更有无形压力涌现,不容拒绝。
“这”突来变化,祸心奴周身不禁一抖,随即强提精神,上前道,“在此期间,虽有民众前来探视,但为了避免传染的可能,吾与医者还是遣散众人,并设有隔离,所以从始至今,并无外人进入过病帐之内;至于帐外,更有众多修士日夜巡逻,登记人员,若凶手出自其中,想来应该没有出手的机会,所以吾认为,或许在此地的人不是关键,不在此地的人才是源头。”
“哦~”殃秋阙查验结束,抬头看来,眼中不经意的一丝冷芒,“不在此地的人?”
“是。”祸心奴应到,“不曾与众人相处,才有足够的时间作案,并摆脱不必要的嫌疑,至于周边为何没有任何痕迹,吾想,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做到消泯痕迹应该并不难。”
殃秋阙面沉似水,注视祸心奴:“那你认为一个足以躲开天鸿穹武修士巡查的人,费劲心思也要杀这几名伤者的动机呢?”
“尚不知对方身份,所以动机就较难猜测了,这些伤者虽因意外,确实出现威胁众人性命的情况,但如今已有解法,吾实在想不到他们被杀的理由还有什么。”祸心奴分析到。
“嗯,有意思。”殃秋阙点头转身,踏步向前,“但是这种推论是建立在你所说的情况之下,而你,还漏下了一种可能。”
“哦~,是什么?”祸心奴好奇道。
“此处最常出没营帐的人,也是最了解这些伤者情况的两个人,并无足够理由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回眸一眼,殃秋阙口出惊人言论,顿掀滔天波澜,在场民众一阵错愕,随即纷纷躁动,争辩起来。
“怎有可能,公子与医者一直在尽心救治,他们没有杀人的嫌疑,掌事要明察啊!”
“是啊,是啊,此回全靠公子,我们才能安心在此,他怎有可能杀人呢。”
“万事都要讲究证据,你们自己查不出结果,就冤枉好人,这就是天鸿穹武的作风吗!”
“就是,不能诬蔑公子!”
“众人稍安勿躁。”祸心奴抬手压下民众情绪,反而笑对殃秋阙,“确实,在下并非此地百姓,也不是出自天鸿穹武,虽有助人的行为,但仅凭这一点尚不足已排除吾的嫌疑,毕竟,将自己伪装成救人者,才是最佳的隐藏手段啊。”
而医者则满心愧疚:“这些皆是因吾的失误才会有此一劫,要论凶手,吾自是难辞其咎。”
“掌事要如何怀疑,必然已有怀疑的理由,祸心奴自当配合,加之如今伤者已亡,吾也不必顾及于此了。”祸心奴坦然自若,又问到,“就是不知掌事要如何处置我们两人?”
“那就”殃秋阙拂袖背身,旋流扰发,“羁押!”
一声羁押,修士毫不犹豫,涌入瞬间带走二人,殃秋阙则站立后方,在民众阵阵求情反对声中,首现冷漠。
直至入夜,戡兽医者的营房外,殃秋阙独自前来,在守卫行礼时示意安静,随后进入。
忽见来人,医者急忙行礼:“掌事。”
“无需多礼。”殃秋阙扶起对方,“此回需要委屈你了。”
“是在下失职。”医者仍耿耿于怀,垂下头去。
“所以吾才并未将你排除事外。”
“我相信掌事的判断,掌事前来是想要了解什么?”医者心领神会,问到。
殃秋阙点头道:“你可是一直在为那些伤者行针?位于脑、颈、胸以及背部?”
“是,祸心奴与我有过沟通,他提到伤者体内异物虽受压制,但尚未完全祛除,需要吾使用针法配合,已有多日,掌事这样问,可有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