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不堪回首(1 / 2)
血腥味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中扑面而来,拨开重重枯枝与残叶,只见山涧之中躺着一名男子,以黑布遮面,腰间受了重创,狰狞的伤口汩汩淌着鲜血,猩红的血在冰凉的河水之中漾开,弥漫,将山涧染红,成片成片的血水到了开阔处被急流冲刷成一缕缕淡红色的血丝,消失在远方。
上官婉儿警惕地观察着这名男子,见他确实已无攻击性后,才缓缓踏入水中,慢慢蹲下身子,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此人气息尚存,脉象也温和有力,只是这水冰冷刺骨,且此人失血速度惊人,若此时将他弃之不顾,过不了多久定会失血过多而亡。上官婉儿四下张望,周围杳无人烟,只得对伤口进行了应急的止血处理后,大喊一声:“冬草!过来搭把手!”
冬草本就十分担忧,一直远远偷偷观望,此时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了过来。男子意识模糊,身量又高大,二人好不容易才将他架起,这时,一股熟悉的气味传来,这味道凛冽而沉稳,沉睡的记忆在心灵深处觉醒,上官婉儿模糊地想起了什么,想看清他的面庞,但那男子垂着头,遮面的黑布被风卷得乱飞,挡住了大半个脸颊。
终于将他挪到了马车上,血已濡湿了包扎的碎布。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医馆,上官婉儿策马扬鞭,马车一路迎风疾驰,终于在暮鼓时分到达了洛阳城郊的镇子,过了这个镇子再行三十里,便是洛阳城的启厦门。
临近年节,家家户户红灯高挂,远远听得锣鼓声声,人声喧闹,进了镇子便看见百姓沿街排成两条长龙,争相冲着街边引颈观瞧。不久,一队带着傩面具,身着鲜艳衣衫的人们跳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出现在街上,领头的人扮成方相氏,面具涂着重色的油彩,眼睛浑圆一身正气,后面的人扮作十二神兽,张牙舞爪,獠牙飞爪,神色各异。几个壮年小伙子身着薄衫,举棒击鼓,鼓声震天,跳傩的人随着鼓点边歌边舞,方相氏一声高唱,街边百姓便齐声帮喝,声音穿云贯耳,大人小孩笑脸盈盈,一派热闹景致。
冬草稀奇地瞧着,上官婉儿告诉她,这是跳傩,就是张衡在《东京赋》中所说的“卒岁大傩,驱除群疠”,是洛阳人的习俗,每到除夕,岁除时节,便要跳傩,祈求新的一年驱除邪祟,平安健康。一处跳傩,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奔走而来,每年的跳傩都是顶热闹的事儿。上官婉儿一边解释着,一边心中也有些奇怪,往年都是过了年节才会跳傩,怎么今年跳得这样早?正想着,看到街边有家医馆,赶紧停了马车,告知了医馆内的郎中车上有重病病患,郎中便吩咐了几个学徒,将人抬了下来。
此时这名男子已然陷入了昏迷,郎中命人将他的面巾取下,人命关天一路疾驰,上官婉儿还未曾看清其面孔,如今面巾一摘,这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她的心脏仿若漏跳了一拍。郎中烫了三七,仙鹤草,白吉等,敷于患处,又行了针,男子很快恢复了模糊的意识。郎中趁热打铁,开了退热醒神的方子,让一个徒弟去煮了,又吩咐人拿来了延胡索用醋灸了,搭配白芷镇痛。
上官婉儿谢过郎中,付了药钱,听从郎中的建议,在医馆买了几天私间。冬草被浓郁的药味儿熏得有些反胃,她便带着冬草在附近的客栈开了间房,看这小丫头被街上的傩戏勾得丢了魂儿似的,一步三回头,上官婉儿就放她去玩了,再三交代她不要走远,午夜前回来。
冬草开心地跑了出去,上官婉儿在客栈中放好行李,又交代小二给两匹马儿喂了上好的草料,本想小睡一会儿以解舟车劳顿的疲乏,可街上锣鼓甚喧,毫无止歇之意,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忧那位重伤的男子,便下楼前去医馆查看。
医馆的私间有些狭窄,床边与墙壁之间几乎只容一人通过。上官婉儿搬了一个圆凳在床边坐下,看着男子熟睡的容颜,思绪一下子被拉回采露阁的那个下午。
当日,寒山孤月房内,男子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腰肢环住,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粗粝的胡须摩挲着上官婉儿的脸颊,伴随着酥痒的微微刺痛,雄浑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是来采花的,你是什么人?”话音未落,突然男子一个回身,捂住她的嘴,闪躲到矮床后。上官婉儿刚要反抗,却听见瓦片上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二人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顶的动静,男子从后面用肘钳住她的肩膀,这一招使她的手臂动弹不得,无法反抗。
就这样等待了良久,再无动静,男子才将她慢慢放开:“武功不错。”
“你也不差。”上官婉儿回敬道。
“说吧,你是谁。”男子讲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若不是那棕色的瞳仁和刀刻一般的曲线,倒真以为他是个纯正的中原人。
“你是谁。”上官婉儿问道。
男人笑了,“再这样下去,你我可以在这里耗上一天。如果你那点银子够的话,也许,”他上前两步,“可以耗上一夜。”
上官婉儿本能地退后一步:“我是商贾之人,我听闻,你们这里的升婖香可以留香十里,特来讨买。”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你想要升婖香?”
“是。”
男子饶有兴味地问:“用来做什么?”
“入菜。”
男子听后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最后笑倒在矮床之上。上官婉儿不懂他在笑些什么,有些局促,问道:“笑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