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云谲(5)(2 / 2)
诸多急进口号,一时之间响彻天下——或许此时,扬州行在还有行在之中那位秦相公方才惊觉——这顾渊可不是狄青那种简单的边将!他手握着的何止是北方那数万强军!
在这股风潮影响之下,更是在某些势力暗中布局之下——天子车架,无论走到哪个州县,总会遇见大批学子、士绅、大儒跪在大道之上,或痛哭流涕、或慷慨陈词,话里话外意思便只有一个——那便是替顾家求情、替顾渊那七万为国死战的健儿求情!
赵构越是往杭州走,遇上这种请愿上书的规模便越大。
到镇江时,甚至有百位杭州府官吏带着学子,拦在他这位尊贵的天家去路之前,不发一言,只是无声地叩拜,将他死死挡住。
赵构这位官家仅有的那么些面皮尊严,经此风波,已是彻底被撕下来,甚至还被狠狠碾了几脚。
哪怕他身旁有近万护军在侧,可这些学子,谁敢说不和如今他所倚仗又想除却的江南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腐儒,哪个不是桃李满天下?如今朝中、还有地方州府里,门生故吏遍布,他哪里敢命自己护军朝他们亮刀子!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亲至那些人面前,将“罪魁祸首”也一并拖了出来——
“……秦相公!你献的好计策!办的好差事!”步辇之侧,重重禁军扈从卫护之下,这位一直以来对臣下还算温和的天家难得地动了怒,指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秦桧破口大骂,“说什么朕亲临杭州府……是南巡江南腹心之地!是宣慰江南诸世家,解开误会!怎么就成了这等样子?若非汪相力保,朕几乎以为你是北面金人派回来的细作,要乱我大宋江山!”
秦桧此时狼狈地跪在土路上,紫色官袍上沾染的全是泥泞,却根本不敢抬头——他是真的害怕这二杆子皇帝将他当替罪羊,随便给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于是,这为十日前还颇为当红的相公只是趴在那里,声音含混地为自己分辩着:“……官家明鉴……臣与金人不共戴天,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永固啊!”
可面前的百官、书生还是沉默,身后护军爷开始交头接耳。
秦桧见状,也知若是自己不做点什么,怕是今日很难善了,于是干脆声泪俱下,放声大哭:“官家——官家当知我是南归之人,在朝中只有抗金之志,而无半分根基!如何会是金人派来的细作!如今天下大军势,金强而宋弱,正当忍一时之辱,与民休憩。官家在这吴越春秋故地——岂不闻勾践卧薪尝胆、越甲吞吴之故事!”
他说着顿了一下,见那位官家也没有说话,又继续啜泣道:“……如今天下沸腾,便是因为不理解官家苦心,臣愿不惜身后,为官家担此骂名,做我大宋的孤臣孽子!”
一直说到这,他似乎是触动了赵构,这位年轻的官家方才皱着眉头,冷冷地回应一句:“我大宋还没有亡!哪来的什么孤臣孽子!朕也不是要真的拿秦相公如何,只是收缴顾渊兵权一事,秦相公办得太过操切了些!”
秦桧听了,却猛地抬头,盯着这位犹自思虑的帝王,拱手以对:“如何是太过操切!如今来看,是只恨太晚,怕是已经养虎遗患了!”
他顿了顿,看赵构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便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泥土,又恢复了平日里丰神俊朗的样子,却是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几乎是伏在这位赵官家耳畔说:“官家可知,这一轮风潮来得太过诡异,若说背后没有推手,臣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想不到顾渊此贼,用心如此歹毒险恶,看似未在朝中布局,却居然轻易便能挑动那些无知书生、商贾、百姓!一出手便掀起这么大阵仗——他这已经不是想要裂土封王,想做一方诸侯,怕是想要改天换日也说不定啊!”
赵构听了面无表情,可却眯着眼扫视了一下眼前叩首不起的人群。而后,他在原地转着圈地踱步,握剑的手,不住地松开又握紧,最后方才停下,冷眼瞥了一眼自己身旁这位秦相公,忽然朗声说道:
“一派胡言!我赵氏治国百年,怀柔仁德,岂是他一个武臣,凭着手中几万强军便能翻覆得了的!秦相公,请你记得——朕与顾渊,相逢于微末!且不说十九姐还还对他有意,便是没有意思,朕也打算自宗室之中寻一位帝姬,招他做我天家驸马,以酬顾渊京东、淮水两度力挽天顷之恩!”
他的声音难得地高亢,振聋发聩,仿佛带着天子雷霆震怒,想必是能够越过重重甲士,传到那些长跪不起的书生官吏耳朵里。
而有此一场交代,显然这持续了半日多的闹剧也该结束了吧。想到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不耐烦地挥挥手,看样子只想将眼前这位已经觉得有些碍眼的相公打发走。
“来人,去请五姐过来……朕与五姐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