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儿子（1 / 1）

小谷姐家里一盏灯都没有开，此时虽然已经天亮，但窗户都被封死，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木板和窗帘的缝隙顽强地钻进屋内，配合上几支看上去随时都能熄灭的蜡烛，整个屋子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王延揉了揉眼睛，屋内一股刺鼻的香味有点辣眼睛，比起王延，小谷姐此时反倒看上去像个客人一样缩手缩脚，略显局促的站在大厅中间。

王延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环顾四周打量着小谷姐的家：虽说是二层小楼，但是实际上可供居住的仍然只有上面这一层，下面一层则是用来堆放杂物、储存粮食等作用，远没有居住层空间大，不过这样的结构就可以在院落里省下很多位置用作其他。屋内的结构也和村子里其他瓦房不同，刚进门并非是灶台，而是一个大客厅，两边则是起居室。此时客厅内的家具都用布遮盖，看着上面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在茶余饭后惬意地对坐在沙发上闲谈。棚顶上也挂满了蛛网和长年累积的灰尘结成的长穗，像一颗颗钟乳石倒悬在天花板上，随着人的走动，它们也缓缓飘荡，如同盘踞在半空的幽灵。王延注意到，墙壁上胡乱张贴了很多黄色白色的纸条，上面鬼画符一样写着写什么，有些地方好像作者写的不满意，用笔涂的横七竖八让。诡异的陈设再配合上屋内浓烈的异香，小谷姐的屋子让王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与霍三婶家的邋遢不同，小谷姐家里更像是。。。

“王队长，去里屋坐一下吧，客厅时间长没人用了，脏着呢。”小谷姐的话打断了王延的沉思。王延回过神来，客气了一下就随着小谷姐进入了左手边的屋子，他注意到右边的屋门下的缝隙透露出一丝丝光亮，看样子像是明火照亮出来的光线。

左边的屋子虽然看上去就整洁多了，窗户敞开，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将这里和客厅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领域，看着炕上折叠整齐的被褥，这里应该是小谷姐平时就寝的房间。小谷姐示意王延不必拘束，让他坐在炕上，自己则拿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像是怕王延突然跑出去一样，奇怪的是，进屋之后小谷姐再也没有提起着急照看儿子。王延清了清嗓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这时王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上面是年轻时的小谷姐和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嗯。。。大妹子你平时就一个人在家吗？”王延问道，话出口了却又感觉不妥，这句话怎么看都有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小谷姐倒是没什么反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合照，叹了一口气道：“欸，离婚好多年了，这些年只有我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他每个月给我寄一些钱来，够我们娘俩在塔村花销了。”王延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态，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精神十分正常，就像唠家常一样，可此时房间内一件小孩的生活用品都没有，进门之后也没有听见孩子的声音。可能察觉到王延的猜疑，小谷姐补充道：“孩子从小体弱，见不得阳光，现在在隔壁屋子睡觉呢。”

王延不动声色地问道：“喔，也是难为你了，有困难就去找村长，不要和他客气。对了，昨天霍三婶带着她的精神病儿子去省城医院治病，你知道她家那个二儿子嘛？你住在她家旁边，最近他是不是经常犯病？特别是前天，有没有打扰到你们？”王延特意强调了前天，小谷姐恰到好处的表示了惊讶，道：“三婶子去省城了啊，怪不得最近都没看见她。打扰倒是算不上，大家这么多年邻居了，三婶子家的情况我也能理解。”小谷姐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王延又不能直说霍三婶现在已经躺在福生工厂的冷库里了，霍三婶的家庭状况也真的让王延很头疼，如果说自己的邻居家里有一个精神病，那他们家晚上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很正常。

王延其实在看到小谷姐的那一刹那就不认为小谷姐有作案嫌疑，因为看小谷姐的体格，就算三个小谷姐一起上也奈何不了霍三婶，至于她口中一直念叨的儿子，也可能是丧子心痛，积念成疾，王延只能起身准备离开，毕竟等下还要去福生的工厂。小谷姐也不挽留，二人就这么往屋外走。

当王延走到客厅中央时，右边的屋子突然传来一阵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走在小谷姐后面的王延看到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王延瞬间想到一个关键点，小谷姐可能前天晚上确实没有听到霍三婶家的异响，也可能根本没有出门查看，但是有一个人会主动找到小谷姐。霍二！有没有可能，霍二会寻求小谷姐的庇护？

“欸你儿子好像睡醒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得让我好好瞧瞧。俊俊！你王叔叔来看你了。”王延当机立断，直接冲着右手边的屋子走去，小谷姐立马转过身来就想去拉王延，可王延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躲过，接着直接推门而入！

门开的瞬间小谷姐发出一声惊叫，好像开了这扇门能要了她孩子的命一样。王延本来觉得已经习惯了屋里的刺鼻香气，可进了这间屋子之后发现这里香气浓烈程度更甚！首先映入王延眼帘的就是围成好几圈的蜡烛，此时圆圈的一边被旁边坍塌下来的一些盒子罐子碰倒，蜡烛滚落一地，好在蜡烛火焰不算强，倾倒之后当场熄灭，不然此刻这间屋子下场和霍三婶家的棚屋一样。让王延震惊的是，一个巨大的图案用墨汁断断续续地描绘在墙面上，图案隐约觉得像一个字，但是又难以识别，就像两条竖线长了很多条触须，下面又有一条弯曲交错的笔画，不知何意。竖直的墙面竟然容不下这个图案，有相当大一部分竟然延伸到天花板上，像一条庞大的蚰蜒匍匐在墙壁上，正在俯视着王延。在这个字下面王延又看到了和霍三婶家一样的纸人，只不过小谷姐家的这个显然被精心打理，只有很少的部分被香熏得发黄，供奉的祭品也不同于霍三婶家的三瓜俩枣，而是一盘烧鸡还有几个分辨不出是牛羊肉的切片，几个盘子簇拥着一个黄铜香炉，此时香已经快要燃尽，却不依不饶冒着青烟。房间相当空旷，除了地上这个祭坛，整个屋子竟然没有一件家具，只有一个柜子紧贴右侧墙壁，看样子地上的盒子就是从那上面滚落下来的。此外，在一旁的火炕上，王延并没有看见什么孩子，而是一摞一摞堆成小山的书，有基本比较厚的被翻开扔在一边，上面被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王延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小谷姐，质问道：“你的孩子呢？”小谷姐低着头也不答话。“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用的？”小谷姐仍不搭话，简直快要客厅的阴影融为一体了。王延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问题，答案他自然会调查清楚。小心地绕过地上的蜡烛，王延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金铁碰撞的声音，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铁盆，里面有一条红色的毛巾，将盆端到火光下，他震惊的发现，这是一条白毛巾，红色的是血迹。也许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解释上面的血渍，可此情此景王延更相信小谷姐家里肯定有问题，他站起身来严肃地对小谷姐说到：“大妹子，你可别想着干傻事，你屋子里这些东西，还有这条带血的毛巾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也算是塔村半个父母官，你老实交代，咱们还能想办法。”小谷姐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好像在啜泣，这时她抬起头来，露出好像因为哭泣发红的眼睛。王延决定先四下搜索一番，既然刚刚闯进这间屋子小谷姐反应那么剧烈，那一定是有问题，可是屋子就这么大，一眼过去就全看了一遍。。。等等，太小了，王延记得小谷姐的家相当大，右侧不应该只有这一点空间。

王延从祭坛上慢慢拾起一根蜡烛，火苗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竟然直接熄灭了，好在王延想起来早上刚买了打火机，接着这微弱的亮光，他发现，柜子前面有一道拖痕。正当他想要仔细照亮一下柜子后面的阴影时，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走进了屋子，缓缓提起纸人神像前面的香炉。小谷姐紧握香炉的手由于用力手指间都失去了血色，她高高将香炉举起，香炉倾斜，里面的香灰混杂这大米洒了下来，发出了声响。王延听到背后传来奇怪的声音，霎那间脖颈汗毛倒竖，本能地摸向后腰的手枪，接过却摸了个空，他猛然想起，今早去超市之前把枪放进车里了。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王延愣神了一刹那，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太迟，在他视野中，是一个飞速放大的香炉，还有怒目圆瞪状若恶鬼的小谷姐，王延才后知后觉到，小谷姐刚才并不是在哭泣。

随着一声闷响，王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却发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视角和地面重叠，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纸人神像端坐在祭坛上，再昏沉的烛光映衬下，缓缓转过头来冲向自己，挑起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