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古韵流长(2 / 2)
“还不知道,”秦鉴摇了摇头,“老人、巨龟、从高处掉落的残肢,一会我会把细节告诉范宇,你不用担心。”
“不只是残肢,”何姒想起了梦境的上半段,立刻补充道,“是一个人,整个人从楼上跳了下来。”
何姒说完,见秦鉴沉默着不说话,连忙又补充道:“下午也梦了一会,只是被打岔了,还没来得及讲。”
“你总做这样的梦吗?”
“倒也不是,上次做梦还是姜淮出事之前,大部分时间都睡得挺好的。”何姒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给医生报告病症,又问道,“你怎么会跑到我梦里?”
“阿姒觉得呢?”秦鉴边说边泡茶,潺潺的水声把何姒的心都搅乱了,他才答道,“我也正想问阿姒,我睡得正香,不知为何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救她,生生将我喊醒了。”
秦鉴说着,将刚泡好的热茶递到何姒面前,看着她脸上浮起今日的第一抹晨色。
“喝点茶吧。”
一张方桌,两把竹椅,两人不再说话,迎着山间第一缕晨风喝茶。何姒确实渴了,一杯喝完接着一杯,如牛饮水,接连三杯下去,后背又冒了一层细汗,不过这次却不是害怕的汗了。
“还害怕吗?”
“不了。”
“那便是喝透了,”秦鉴说着不再添茶,而是对着屋外黛青色的群山说,“一宿过了,口脂可以起了。”
“刘姐不是说要等她吗?”何姒嘴上拒绝,脸上却显出期待之色。
“她只说要等她调色,调色之前还有很多步骤呢。”
“对哦。”何姒歪着脑袋想了想,没错,刘蕊似乎真是这么说的,秦鉴也是这么应的。
“阿姒是留下来继续喝茶,还是同我一起去?”
“一起去!”何姒立刻放下茶杯,生怕错过这次新奇的体验,随后,一个干净的白瓷罐被塞到她手里。
秋寒露重,等了一夜,墟里的孤烟已经彻底燃尽了,香气也不再向昨日那般外露,渐渐沉淀到了埋在土中的陶罐里,只余一丝遗香缭绕。
秦鉴拿起锄头,小心翼翼地将覆盖在周围的泥土剥开,动作轻柔却又利落。何姒从未想过秦鉴这般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贵公子也会干农活,可真看到了,违和之外又生出一种天然的质朴,令人心生亲近。
她看着秦鉴将两个陶罐一起取出,珍重地抱在怀里,然后走到不远处的一个石桌旁坐下,回头朝自己招招手。
“把瓷罐和我的手套带过来。”
“下面要做什么?我帮你一起。”何姒也在石凳上坐下,心痒难耐,毛遂自荐。
“把封泥都除了,小心些,不要落到瓶里。”秦鉴说着,递给何姒一只手套。
于是两人每人一只手套,头靠着头,仔细地将陶罐周围的封泥一点点剥离。末了,何姒看着快要干净的半边陶罐,忍不住吹了口气。尘土飞扬,全都扑到对面秦鉴的脸上。秦鉴正做的专心,一时不察,咳了半天。刚睁开眼,看到何姒伸着灰不溜秋的手就要来帮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灰头土脸,双眼迷蒙,连眼睫毛上都挂着灰尘,扑闪了两下,显出无辜之色。
“你这最后吹一口气是什么习惯。”秦鉴站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何姒,像是怕她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对不起,平时做建筑模型的习惯。”何姒第一次看到秦鉴吃瘪的样子,一边内疚,一边又觉得好笑,憋了半天,还是笑出了声。
秦鉴因着这一笑彻底没了脾气,用手背抹了下灰尘,重新乖乖顺顺地在石凳上坐下。
此时封土已经除净,他确定何姒不会再吹气了,才将灰尘细细拂开,解开麻绳,又轻轻揭开封布,一汪荡漾着春色的碧水便出现在何姒面前,质本洁来,芳香扑鼻。
“这个就是口脂?”
“这个只是合香。”
秦鉴说着,把何姒带来的瓷罐放到桌上,仔细掸去浮尘,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覆在瓶口,将合香后的液体缓缓倒在白布之上。修长的手指轻点瓶口,液体从布眼里渗下,速度很慢,一点一滴,秦鉴也不急,就在萧瑟秋意中安静地等着。橙色的光从秦鉴的下巴落到鼻尖,太阳已经越过第一重山,残渣被过滤干净,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人本就生的清俊贵气,不似今人,如今一套古法承袭下来,不缓不急,沉心静气,古韵流长,温润如玉。何姒只觉得心旷神怡,赏心悦目,生怕惊扰了仿佛入了定的男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了,回去吧。”秦鉴说完,又看了何姒一眼,“怎么,你也被迷了眼?”
何姒眼一闭心一横,索性承认道:“食色,性也。”
秦鉴没料到何姒突然这么大方坦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悠悠说了句:“走吧,可以回去叫他们调色了。”
重新回到院里时,天光已然大亮。
刘蕊本来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但是心里不安稳,不知为何一直梦到范宇背着她做小动作,将她的迪奥、兰蔻、阿玛尼全都偷偷送给了别人。她翻来覆去睡不好,干脆起了个大早,踌躇满志地坐在院中,一边品茗一边等人,心想这下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了吧,结果茶才喝了一口,就看到两个人背着晨光从山那边徐徐而来。
刘蕊憋了一肚子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见老朝奉捧着瓷罐,灰头土脸,浑身狼狈。落后一步的何姒本来神清气爽,但看到刘蕊,一阵心虚,低下头瑟缩起来。
刘蕊看着两人的模样,再也不敢说重话,心想这口脂竟然这么难做吗?等老朝奉走到内屋坐下,才压低了声音问跟在后面的何姒道:“秦老板这是……滚山坡下去了?”
何姒想起自己吹得那一口气,想笑,又怕被刘蕊看出端倪,进退两难间,听老朝奉说了句“过来调色吧”,总算是为她解了围。
“怎么做?”刘蕊一下来了兴致,“秦老板您坐着,我来就行。”
“蜂蜡煮开,紫草染色。”
老朝奉说着指了指橱柜里放着的几样材料,一甩手准备回房重新梳洗。却见范宇从廊上走了进来,步履匆匆,神色不佳,看了看屋里几人,目光扫过老朝奉时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不过立刻按下说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