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辑篇 人科之血（1 / 2）

冬。

有人类的手将我拾起，唤回了我的意识。死亡冷意的弥留仅剩下肢体上仅存的积雪，我在那个冬日冻死了，我不曾想过会在那时死去，正如同我从未预料会在此时重生。

我垂着眼睛，重新适应我的身体。那只手的主人是挺大一个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发如冰雪，眼睛如此透彻的人类。那灵动的眸子中闪不出半点阴霾，我离她实在是太近了，那眼神恰到好处的冷峻，表情纹丝不动，像是岩石雕刻的神像。我能看到她另一手捧着的花束，但她透出一股藏在寒冷面容之后的忧伤。

我抖擞翅膀上的积雪，站在她的手心，回应她的眼睛。

大人高的神像也似是唤回了自己的灵魂，她嘴巴和眉毛展开的弧线，只有我的距离才可以察觉。

我能感觉到她的忧伤正在迅速消散，一种无形的新情绪正在起伏，这就是她独有的呼吸，她兴奋的大叫起来：

“乌鸦！乌鸦活了！”

我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那声音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我看着他们纷纷聚集过来。我试图再一次展翼逃离，但女孩把花束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用手轻抚我重获活力的丰满羽毛。这令我安顿了片刻，直到那些人类离的太近了。

我感谢浑身散发的活力与恩典的主人，下面的人群欢呼起来，用我难以理解的语言去说着什么东西，那不重要。

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受此祝福的乌鸦，我一如既往的在这个村庄寻找食物，但我忘了，已是冬天。

人类只有在有陌生人出现时才会热闹起来，但那个白发女孩的到来持续了整整一天，还有另一个白发的，对于人类来说很小只，比大个的更像人类的未熟幼崽，我感觉她们年龄差不多大，小的那个试图给我扔面包屑，不过她的手和其他人并不相同，而是穿过去了，表情看起来很失望，而她一直会飞，不需要翅膀。村庄里有一颗最大的树，虽然下面多了一个快死的老太太，不过我很钟爱这个地方。

我才想起来找不到同伴了，人类吸引我的注意太久，而有人类打扮成我们的样子在外头设置围墙，我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些鸟人的相貌差距特别大，我似乎知道为什么了。

傍晚，人们去参加了一个热闹的集会，而那个老太太从一开始就一直望着月亮，月亮只是月亮，我看着小的那只飘过来，和那个老太太说了什么，在女孩的一声嘶喊过后，老太太消失了，我能看出那女孩的神情变了，抬头望着我。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认识她。

她俯冲过来，而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疾风乘着我，记忆化为乘票，大量的人类记忆灌输进我的头脑，很多的情绪：灰人、死亡、泣鸦、上面透光的洞穴；烛灯、约定、等待、树；乡思、主教、欺骗；夭折、双生子、银莫、凶手、森罗！！

宇宙。

不！他们不应该斗争，这是错误的，死亡蒙蔽了攻击者的眼睛，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事情不该这样的。

开始下雨了。

事理开始焚毁，生命正在迅速风化、空中响彻惊雷，本不存在的声音一齐绽放，金色飘飘洒洒，汇进终焉之河。

我飞向高空，逃离湮灭的命运，我必须找到泣鸦，我不会坐视不理。

……

……

老鸦的生命有两次开始。

而他的第一次生命从一次意外开始。

那还是圣子还未诞生的过去，蓝色的人科们散播在世界各地，文明和思想已经开始传播，它受了重伤，年轻的鸦折去的不是丰满的双翼，而是它用于进食的喙。

这样的惨状大致是源于某种撞击，鸟类社群的淘汰者，如果就在这一处死去，便得不到任何同类的怜悯，优胜劣汰的结局在血液中染着恐惧，无力的面部肌肉无法传达，只能写在单薄的瞳仁中。

巧合的是，它正好倒在园丁的庭院中。

于是它被救济了，破裂的鸟喙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铁喙。

孤独的庭师曾做了一个梦，那梦是如此真确，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在信息中翻找，建立了这所属于他的避风港，也因此找到了这只鸦。

而日后，庭师会再次进入那一场梦中，他说，梦境是他通往未来的通道，而他从生机盎然的未来中大有所获，也尝尝惊醒后，被悲伤所包围。

“我看见人们大胆创造了他们的梦想，基因的桎梏被打破，不再有难以预料的疾病、战争和贪婪，那里日新月异，人人勇于向前。”

铁喙的鸦知道那庭师是如此的忠于那份梦，畅谈关于文明和博爱的未来，因得救的鸦也能浅显的理解，所谓的文明是生存需求饱和后的产物，可以在没必要的情况下，救助它这样的鸦，其他的人类仍会选择争夺，对于同在文明社会影响下的人类来说，这与他们的怜悯和博爱同样常见。

某一日，庭师从一堆年老的夫妇手中买来了一位还不大的少年，老年得子夫妇二人无力扶养孩子，宁愿将其卖掉，庭师生怜，便买回收为他的接班人。

梦的启示并不会眷顾所有人类，少年只是跟着庭师学习，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太过遥远的幻梦未来，庭师命名其为卡门。

那一晚，梦再次幸临，午夜中卡门看见他的人师在光亮中绘制一个理想的全新世界。

一个崭新的避难所。

“文明的前路被折断了。”他悲哀的说。

“宇宙的探索已经穷尽，在尾端，我只得寻找创造梦境的，救济的技法，带着文明的火种逃到未知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