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财1(1 / 2)
我叫伊平,是个普通人。我有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普通的老房子,普通妻子,普通的女儿。
生活普普通通,索然无味。普通的半辈子中,有普通人的烦恼,生活的琐碎、女儿的学业。
还有寡淡的晚餐。
“敏敏!吃饭了!”妻子炒完最后一个菜,端到桌上,在围裙上擦擦手,对着女儿的房门喊。
“来了!”女儿的拖沓的声音响在房门里。
我放下背包,往桌上一看,直皱眉:“怎么又这么素?”
妻子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你发财了?”
“发财……我倒想呢。”我鼻子里哼着气,坐在桌前。
女儿伊敏也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前,提筷就开吃。
“一天天就顾着自己吃,能不能等等,你妈妈还没上桌呢!”我撂下碗,数落她。
伊敏翻了个白眼。
“让她吃吧,吃完了还要去写作业。”妻子盛了自己的饭,坐到桌前,“敏敏,功课不能拉下,知道吗?”
“知道啦!”女儿拉着懒懒的长音。
柜子上的电视放着新闻:本台资讯:建筑大亨沈伟新近期出席第四届建筑峰会,会上强调新时代企业家在民生保障方面的重要性,沈伟新号召大家,以民众需求为基础,以企业为屏障,保护民众利益,鼓励共同致富。
“一天天的,不是这个老板,就是那个富翁……”妻子边舀饭边摇头,“什么时候播一播平民百姓?”
我一言不发地吃完饭,洗碗的时候,悄悄凑到妻子身边。
“啥事?”妻子问。
“我投钱了。”我往门外看了一眼,小声说。
“投钱?”妻子一愣,直皱眉头,“投什么钱?”
“刚才你看新闻没?沈伟新。”我问。
“看了,怎么了?”妻子问。
“你知道的吧?咱们这片要动迁了,开发商就是他。”我问。
“知道啊。”妻子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悄悄说:“沈伟新正在集资扩张,我们这片好多人都投钱了,动迁结束,钱款加倍,还有分红。”
“这……这靠谱吗?”妻子吃惊地问,“你,投了多少?”
“全投了。”我说。
“你发什么梦呢!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一下?”妻子怒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咱们就是平民百姓,咱没那个命!”
“你看看咱们现在这生活,有意思吗?敏敏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呢?以后上班,找工作的钱呢?”我反劝道,“我们总得搏一搏,不搏一搏怎么知道?对不对?”
“总之,你赶快给我把钱要回来!”妻子将碗筷哗啦一声倒进水槽,唰唰唰地洗,“我不管,我见不到钱,你别来理我!”
不欢而散,我也没再说什么,拆迁结束,妻子会理解我。
大概过了半年,我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着旧报纸,妻子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客厅,说:“伊平,快看看这个!”
妻子将最新的报纸拍到茶几上,指着上面的一个新闻。
建筑大亨沈伟新,日前于公司办公室遭受不明身份歹徒袭击,虽经救护人员第一时间送医抢救,但因失血过多,已于今日正式死亡。其建筑公司承担本市重要拆迁工程,预期将有延期和停滞。沈伟新是本市知名企业家、房地产开发工作的先驱者,致力于通过建筑行业改善人民生活,他的去世将是本市房地产乃至所有民生行业的巨大损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抓着报纸,眼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顾不上妻子追问,我抓起外套,跑出了门,直奔沈伟新的建筑公司,但建筑公司的大门已经拦上了警戒线,被许多拆迁区的散户围得水泄不通……
“叫沈伟新出来!”
“还我们钱!”
人群愤怒地吼叫着,争吵着,在我眼前摇晃,很快警车开来,抓捕,维稳,呼啸而去。我看着满地疮痍,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家。
“钱呢?钱呢?”妻子嘶吼着,疯狂地抓挠我,“没钱了!没钱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呐?”
我呆呆地站在客厅中间,我们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爸……妈……”伊敏站在她的房门口,怯生生地看着这边,“发生什么事了?”
“敏敏……没事,没事,回房间去,你先回房间去哈。”妻子对她摆着手。
打发了女儿,我们一时沉默,虽然没了争吵,但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一切,我只能天天祈祷,沈伟新的建筑公司可以重新启动,接管拆迁工作,投钱的大家都在传,沈伟新虽然没有子嗣,但沈伟新有一个弟弟可以继承兄业,拆迁还是能继续下去。
可惜,天与愿违。
不久后,沈伟新的公司在一夕之间人去楼空。接管拆迁工作的,是一个以前从没听说过的新公司,策略从沈伟新的绥靖变成了暴力、胁迫、无所不用其极。
邻居街坊哭天抢地,纷纷逃离,拆迁区在短短时间,就被夷为了平地。
窗外挖掘机的声音轰轰作响,伊敏快高考了,我用外面捡到的建筑废料,做了一个隔音墙,糊在窗户上。
我四处求助,却血本无回,找回投资已不可能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沈伟新为何会突然暴毙,他的建筑公司,那么大的公司,怎么会一夕消失。
我接受不了事实,新建筑公司的动迁员带着合同几次登门,动迁款低得吓人,我拒不配合,提出要求:要么带着我的投资款来,要么就给我滚。
邻居越来越少,又过了半年,我的房子终于成了废墟上唯一的一座碉堡,每次买菜回家,都要穿过飞扬的尘土。我是做体力工作的,我不怕脏乱,我怕的是给不了妻女一个交代。
“那笔钱,你到底能不能要回来了?”妻子在饭桌上追问。
我紧紧皱着眉:“问这个作什么?我都说了,我……”
“你什么你,早就告诉你别去做那些百日梦,现在怎么样了?”妻子声音提高,“敏敏要上大学了,学费怎么办?你告诉我,钱从哪来?”
“你能不能别说了!孩子还在这呢!”我生了气,但语气终于还是低沉了,“我,我再想想办法,你别管了……”
伊敏在旁边沉默,一言不发盯着电视。电视上播放着一条新闻:
近rb市一对父子于家中遭遇歹徒袭击死亡,据调查,歹徒于宅邸后方潜伏入内,分别杀死两名受害人,现场财物均无遗失,已排除入室抢劫可能。目前,歹徒身份尚未确认,官方提醒广大市民,近期应密切注意生活安全,减少出行。新闻的最后是受害人父子的照片。
啪——伊敏的饭碗跌碎在地上。
妻子痛骂:“你干嘛呢?你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