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京都、武士(2)(1 / 2)
元治元年,黑船冲破幕府层层封锁的国门已有七年长逝。
当日夜于宅邸中栖息养神的藩王与武士们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庞大,亲眼确认了七百年德川幕府的无力和孱弱,他们的血便已经开始在血管中躁动不安。
佐幕,尊王,开国——无数乱流早已在大幕之下如狂舞的赤龙光暗交明,刀鞘中的杀气震动着武士们紧握刀柄的手,血泼洒在夜中的竹林,满月如金辉般细腻的洒满大地。
而当信奉着开创新时代为信条的倒幕志士们回过头,望向他们漫长血腥的斗争史,却发现并没有任何一条荣誉可以为他们加冕,留给他们迷茫的,只有一条通向苍穹由无数累累白骨所堆积起的羊肠小道,曾经的战友与敌人都躺在了他们的脚下,永远的沉默。
欲望和野心在那段迅速的历史节点中彼此交织,但最终都衍化成了战争与死亡的号角,夺定扶桑近三分之一人口的大战很快就要到来,没有人可以扭转乾坤,每个参与那场战争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曾经的源赖光,是丰臣秀吉是德川家康,可他们殊不知其实他们自己也不过是新时代的炮灰而已。
武士的忠义和道义,也将变得一文不值。
扶桑的新时代,将以一切为代价,平等的剥夺每位国民的生命。
京都三害正在远近闻名的『梶原酒町』中起落手里的小酒盏,三个在政治意义上身份精贵的藩王次子们都很喜欢这家酒馆,因为酒水廉价啦,榻榻米很干净啦,灯笼的灯芯很明亮啦
岛津武芽在恍惚中看见他的大哥脸色涨红,啪嗒啪嗒的轻盈棉袜脚步声从远处靠近,他笑了笑,知道是那个女孩要来了。
好吧,理由什么的都是扯淡,其实是因为长州藩的好大儿毛利秀一已经喜欢『梶原酒町』中的老板女儿已经很久了。
身高一米七的高挑男孩咳嗽两声,拘谨的盘好腿像个武士一样静坐,耳垂红的像是块叉烧,梶原南柚在一次聊天里偶然透露过她还蛮喜欢武士的,那种有教养的文人武士更是最好,又彬彬有礼,又在女孩们有困难的时候愿意拔刀相助
那个时候是下班打烊的时间,忙活了一天的梶原南柚坐下后第一个举动就是举起酒壶对自己框框猛灌,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平日的拘谨。
“来啦来啦,我说大早上的哪帮闲人来我们的酒肆喝酒,就知道是你们三个小祸水。”
挽着长袖的妙龄少女自然的从男孩们拉开的门扉进来,健康活泼的异性气息扑面而来,宛如春风拂面,毛利秀一没有忍住,痴痴地对女孩儿笑了起来,一米七身高带来的虚假武士气质也瞬间崩塌了。
“柚子,我们没有要新的酒水啊?”岛津武芽吃惊的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酒杯,往里面凝视“再喝下去,毛利大哥和山内玄以就要醉倒了,我驮不了两个人的分量”
他说的有点怯懦,因为这个被他称呼为柚子的女孩儿脾气有点暴,喜欢用手刀和弹鼻子来发泄她的不满意。
纤细发红的手指在岛津武芽的面前弯曲,绷紧,接着便是男孩吃痛的嚎叫响彻四野。
“我呢我呢?就弹武芽一个人很不公平啊!”毛利秀一哈巴狗一样凑了过去,陪着毫无尊严的笑容。
啪,随后又是一声凄厉的嚎叫,梶原南柚没好气的加重了几番力度,弹的高挑男孩满地打滚。
“没给你们递酒,妈妈怕你们喝醉了吐在榻榻米上,就给你们送了点解酒的果浆,心怀诚意的收下哦!”
额头包裹着汗巾的年轻女孩笑意盈盈,打量着她那几个狐朋狗友,没有遭遇刑罚之苦的山内玄以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她不是贵族家的女孩,所以不经常穿束手束脚的华美衣裳,不涂黑齿不剃眉毛,手脚也不似小树枝般的伶仃,脸儿平日都是素面朝天。
梶原南柚是个对自己外貌不太在乎的奇怪女孩,平日里要帮忙操劳家里的酒馆生意,属于小女孩的那点爱美心早就被磨完了,照她的原话说应该是“反正化不化妆我都没有美到可以去当花魁的地步,还一样要在店里跑进跑出,干啥费这个力气折腾自己呢?”
不过也因为她的妈妈年轻时候也曾是个美人,所以梶原南柚哪怕不化妆也是个出落的亭亭玉立的漂亮女孩了,柳条般纤细的眉眼,樱桃般红润小巧的唇,还有健康的褐色奶油皮肤,毛利秀一非常没有底线的喜欢着一切,就是没有胆子表达。
“慢慢喝哦,我还要下去帮忙呢,你们要是中午还这么懒散,不如下楼来帮我端端酒水,大男人家家这样无事可做像什么话。”梶原南柚哼了一声。
三个大男孩皆为难堪的低下头去,这话没有半点挑刺的地方,他们确实是游手好闲的家伙。
“柚子你累了可以来我们这里偷懒的,我们给你留了一壶酒。”
见女孩要出门了,岛津武芽急忙在她的背影后补充,他知道他大哥不好意思开口,最常干的事都是巴巴地望着梶原南柚的背影口吃,门关上后就是一顿懊悔。
虽然他不太懂为什么他大哥唯独在面对喜欢的女孩上嘴这么笨,但那毕竟也是他大哥,哪有小弟不帮衬大哥的呢?所以岛津武芽也很乐意当这个外置发声的话筒,他也不讨厌这个活泼机灵的女孩,是作为朋友的喜欢,以及作为希望能和大哥在一起的期盼。
梶原南柚回头,鬼灵鬼灵的笑笑,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美好的剪影在漫天飞舞的尘埃驻足。
她还是那样,你能得到她的捉弄和关注,可是你永远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在乎着什么。
岛津武芽时常会想着他们三头狗熊和这条金丝雀的相遇,混混们堵住了载着满酒桶的马车,要把当年才十二岁的梶原南柚拖到树林里强暴,她哭嚎的求救声刺破了一帮男孩们的尊严,可带刀浪人们无鞘的打刀却震慑着他们的求生欲,久久不能出声。
毛利秀一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他涨红着眼,好似一头发狂的野猪,狠狠的撞在一个浪人的腰上,玩命的嘶吼。
十二岁的男孩们就这样操着手边的木棍和浪人们打在了一起,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一幕了,幕府的珍贵客人和无名浪人们互相厮打在,距离太近不便拔刀,只能拳拳见肉,双方都被打的鼻青脸肿,这对于幕府的脸面都是种侮辱。
合乎常理的,他们都被打倒了,可三个男孩倒在地上了也要凑在一起爬到女孩的身上,用他们的身体保护女孩,木头刀鞘抽打着男孩们的背,他们咬着牙低吼,皮开肉绽却不松开一点点抓着女孩衣袖的手。
血和汗水一起滴在梶原南柚的脸上,她呆呆看着几经昏迷的毛利秀一,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被打成那种惨样,就像是一条被人遗弃的丧家之狗。
即便是那样了,他还在不停的嘟囔着别怕,别怕他大概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因为那时候的他就快要死了。
她哭了,她放声大哭,少女的哭声惊动了附近的新选组成员,赶来的武士们解决了骚乱,将这些半大的孩子保护到酒肆。
梶原南柚就这样认识了这三头狗熊,理所应当的变成狐朋狗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