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1 / 2）

如今，我正值迷途，四周布满了浓雾。我走在阳光下，却看不见太阳，我走在月光里，却看不见月亮。读者诸君，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同行，走出这苦厄，走向光明呢？

人生中年，繁芜铺天盖地。身体屡有不适，从皮肤到内脏，从肉体到精神。感官的异常，功能的退化，行走坐卧皆不从心，举手投足已非从前。饮食无味，睡眠难安，情绪波动，不思运动，终日无所事事，不知所为。

母亲老了，干瘦干瘦的躯体，仿佛枯叶，跌落在床上，再也不能下地行走，更不能用双手进行劳作。浑浊的目光里，藏着无限的幽怨。爱的光辉褪尽，窗外，一片茫然。

滔滔在远方，鄙夷的目光将我凝望。他正处人生低谷，虽有桃花美运，却也无法始终保持愉悦心情。他的心中藏着无限苦难，更是怀抱死亡。他怀疑一切，随时准备抛出自己的暗器。

柔西，在梦里，说不出的优雅，说不出的美丽。永远的少女，永远的笑容。

还有卡西，还有展展，你们，究竟在哪里？

初日突现，心中充满阳光。我只是向前走，无拘无束，没有方向。城市不过是影子和高楼，乡村是风的故乡。我一路疾行，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否穿了衣裳。

我只是在地球上奔跑，沿着不同的方向。我究竟要去哪里，我自己也无从知晓。阳光月光星光，雨雪风霜，时时与我为伍，与我相伴。途中，究竟会遇见谁，我的心中一阵阵惊喜，又一阵阵凄惶。

桃花与莲花孰美，杨树与柳树何娇，猪马牛羊虽是家畜，却也懂得人间情谊，可怜，我却不知道怎样对待它们了。我的麦子我的玉米，我的大海我的岩石，你们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骑着一匹白马，一路冲向远方。

以剑为马，以风为马，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母亲在那里静静地望着窗外，想着茫茫然的心事。岁月流淌，沿着心的方向。

滔滔是谁，谁是滔滔。苦难是他的左眼，死亡是他的右眼，千万别让他将你凝望。

母亲无所畏惧，静静地望着窗外，望着过往的一切。滔滔在她的视野之内，又在她的视野之外。

柔西来了，又走了。不，她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她永远在我的心中。蓝蓝的树影，淡淡的哀愁，迷人的笑容。

月亮升起来，田野里静悄悄的。我走在月光里，心中安然而快乐。月亮的雪花，静静地落在我的脸上落在我的肩上落在我的手臂上，轻轻的柔柔的，仿佛她的目光。

母亲在那里，母亲在梦中。年轻的母亲，精神抖擞的母亲，怀抱着我，向前狂奔。

雪花与莲花孰美，母亲与柳树何娇。

我在这里，我在那里，我在地球的边缘，我在地球的中心。月亮围绕我，太阳围绕我，星星围绕我。我将到何方。

风始终将我跟随，不离不弃。

我始终眷恋着水，从小溪到江河到大海。水给了我一切，我来自水中，我将走向水。

水在土中，水浮出大地之上。水是永远长不大的婴儿。我曾经见过水，见过很美很美的水，又曾经将水彻底忘记。水始终恢弘大度，从来没有将琐事记挂心上。

水是不属于大地的，水存在与大地之上，又飞翔于世间。高山是站立的大地，它的英武谁人能敌。

那一日，我正值少年，屹立泰山之巅，沐浴朝霞之中，身心畅然，仿佛融入天地。

母亲在那里，滔滔在那里，柔西和卡西也在那里。展展、慧姐呢，且行且珍惜。

秋已至。漫天遍野的金黄色，竟然没有出现。我在水泥的掌控之中，几乎要睡着。有些草还在绿着，有些树还在绿着，有些目光还在绿着。

有芭蕉，有香樟，有银杏。有流落于此的广玉兰。

突然想到了校园，那个最美最美的校园。无边的金色飘落，仿佛万千少女在舞蹈。银杏树是属于秋天的，或者更确切地说，秋天是属于银杏树的。我在树林中站立，让金色的雨洒满全身。那红色小楼就掩映在金色之中，那暗影里的少女，恬静的笑容，始终未我绽放，为我绽放。

她是柔西么？或者，只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公园，盛满竹林和银杏树林的公园。我在林中徘徊，想着无边无际的心事。秋阳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说不出的温暖和惬意。根雕和奇石，静静地伫立在路边，等待人们的观摩。有花房在林的深处，五彩缤纷的花朵，在风中争奇斗艳，仿佛妖娆的少女。

坐在林中，抬头望那天空，不知何日何年。

秋日的田野，是世间最美的景象。漫无边际的金黄，波涛汹涌，浩浩荡荡。到处都是农人欢快的身影和脚步，到处都是农人的笑声朗朗。

母亲早已投入到茫茫大海中，欢快的镰刀起伏飘荡。她的身影虽小，我却能一眼就能看见。乡亲们都在那里劳作，演绎着丰收的盛况。

滔滔也在其间，瘦弱的身躯早已被无边的波涛淹没。他的脸上带着未知可否的笑容，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他还在读书，但究竟为何要读书，他始终没有弄明白。

柔西不见了，她曾经的身影还在那里，在地头，在树下，在小路上。柔西，你在哪里？秋天的草原是什么样子，我始终想象不到。

卡西在河边停留，想着怡怡然的心事。他的脸上时而浮现出迷惘，时而又露出甜美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他是外乡人，还是本地人？他为何来到这里，在这个繁忙的季节，他似乎若无其事，悠哉闲哉，不知所措。他一会儿看看水，一会儿看看云，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身影，一会儿看看鱼儿。他有时候蹲下来抚摸草枝，有时候猛跑几步追逐蜻蜓。田野的成熟与他无关，田野的繁忙与他无关，田野的欢快也与他无关。他静静地呆在那里，若有若无的叹息。

秋日的村庄，温馨如母亲的脸庞。我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捧着一本好看的书，如饥似渴地阅读。任落叶静静的落在我的肩上。阳光温暖而醇厚，田野里的欢笑声时而传过来，让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愉悦和欢畅。苏子的散文如日如月，如云如星。水中的船载着他前行，徐徐疾疾，与柳影嬉戏，笑意盎然。千年前的秋天，苏子会坐在庭院里，捧着一本好书，细细品读么？他的心中又会念着谁呢？他又会中意谁的文章呢？

滔滔的村庄据说在桥头，我没有亲见，那里的景象会是怎样呢？

柔西显然没有过来，她的身影却是一闪一现。有时在田野里，有时在云端，有时在树梢上，有时在字里行间。苏子的目光澄澈，我仿佛看到一个顽皮的少年。

卡西还在河边么？他来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他的身影消瘦，却并不单薄，他的目光迷茫，却并不颓废，他来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呢？

如果此时此刻，身边尽是桂花多好，沐浴在无边的桂香之中，心胸畅然，该是人生一大幸事。嫦娥的目光凄迷，流转的忧愁，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冰冷的宫殿，凄凉的宫殿，寂寞的宫殿，你，住的还习惯么？

大地是一个巨大的餐桌，月亮是一个银色的托盘么？

斜阳。古老的街道。我在梧桐树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若有若无的心事。

街道很长很长，我的身影很长很长。目光没有尽头，阳光也没有尽头。

黄绿色的叶子落在路边，落在我的身上。捡起一片落叶飞，捡起整个秋天。母亲的身影依稀就在那纵横交错的纹路上。

母亲很老了，满脸的皱纹，正像这四通八达的纹路。母亲是一片最真实的落叶，她始终在飘落，飘落在我的心上。母亲的腰佝偻着，如一根树枝，黑色的树枝，叩问着大地。

滔滔在街道的尽头等我，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些什么。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黑色的身影裹着他，整个秋天都在向他张望。一袭黑衣，冷峻而深刻。

街道的尽头，竟然屹立着一个冷峻的所在，我的心禁不住有些踌躇，不知不觉中便放慢了脚步。

我没有带书，也没有带口琴，空荡荡的自己，空荡荡的身影，空荡荡的脚步。

这条大街是属于我的，这个秋天是属于我的，这些落叶更是属于我的。

滔滔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不知所云的眼睛里，究竟写满了什么。

他为何要来到这里，为何要在街道的尽头，将我静静地等待，为何在落叶的巨网中，捕捞秋的讯息。

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呢，他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窗外，秋风阵阵。落叶的表演从未停止。我在楼房的脚踝处，分明看见了你。

阳光与月光其实距离很近很近。

不知道名字的花花草草，在窗外的空地上，静静地望着我，仿佛望着一个奇迹。在植物的世界里，人类是多么不可思议。他们能跑能跳，能笑能哭，情感的丰富，让它们羡慕不已。

树硕大的身躯，却难以掩饰它们的苦闷。所谓树大招风，风雨霜雪，至始至终都是率先落在它们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