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黄粱一梦（1 / 2）

人生轨迹都是这样——生老病死。

也不知道造这个词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将“生老”放在了前面，好像“病死”在前会显得很不幸。

的确如此。

人可以接受老死，但病死总会给人一种人生突然就了结的意思。当初我得知真实情况之后，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公司组织全员体检，当时是为了响应国家“身体健康高于一切”的口号。“打工人”身体健康在那会一直是个社会大问题。

“打工人”是个很笼统的概念，反正只要你不是老板，基本都符合这个称呼。我是这么认为的。

身高、体重、脉搏、血检……最快也得两个星期后出结果。由于体检之前不能吃饭，做完一切早就饿得不行了，果断跟同事一道去吃火锅。

两个星期后体检报告发至各自手机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女同事抱怨自己体脂高，嚷嚷要少吃，改吃一个月素食；男同事倒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的一帮糙老爷们对自己的身体有种莫名的自信。有个人查出轻微脂肪肝——她是出了名爱喝酒，得知自己身体情况还说：轻微而已，以后少喝就好。反正是放不下杯中物。

唯有我的手机还没收到任何信息。

老板秘书突然来找我，让我递份文件过去。我便赶紧找了出送去了老板办公室。

没想到老板并不是为了看文件，而是亲口说了我的体检结果，说完还递给我医院开的证明。

老板宽慰我：“准你三天假，去医院好好查查，也许是误诊呢。”

“大……大概吧，谢谢您。”我退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双腿在微微打颤。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根据体检报告上留的信息找到了医生。医生知道我会来找她，因为当我告知来意之后她记起了我的报告。

“会不会有可能是误诊？我觉得自己身体一向还不错的。饮食规律，不挑食偏食；早睡早起不熬夜，定期做点运动……”我尽可能展示自己的生活，连手艺频率也悉数道出。

医生耐心听完，在确定我无话可说之后，缓缓道：“我们医院医疗设施很齐全……”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凉，中间的话我一点都没听进去，只记得她最后说：误诊可能性极小，甚至是不可能存在误诊这种情况。

“那……那个医生，我这个病……”我语无伦次，“怎么能——不是，怎么治啊？”

她摇摇头：“目前没有任何有效的医疗手段，到最后你连呼吸都要靠设备辅助。”

“为什么？”我问。

“因为肌肉无力，自然就没法——”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

她诧异地看着我，而后明白了我的意思。

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我在心里不停地问。

离开医院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呆呆的站在医院大门口，盯着面前的车水马龙，而后机械似的迈着腿漫无目地走。

家，我暂时是不想回去了。

走了好久，才想起该给爸妈打个电话。

初次知道这个情况，我没哭；确认之后，我也没哭；等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崩溃了。

我向老板申请延长假期，回了一躺家。

“需要延长假期就跟人事说一声，这个月工资算你全勤。”

“谢谢李总。”

从车站打车回家，我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自家楼下好一会才拖着箱子上去。推开门才发现爸妈还没下班，我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等着。

我那时候仔细地看着眼里每一处角落，好像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我想好好记住，生怕以后会忘记。

5点半，老爸先回来，手里提着三大袋子东西——是去逛菜市场了。我工作后他不用三班倒，天天白班，他最希望的就是这样。

那天他回来什么也没问就进了厨房，把早上的碗筷洗了，顺带淘米煮饭。

“晚上吃红烧肉，咋样？”他说。

“好。”

我也起身过去帮忙。

等老妈回来，厨房刚刚忙活完。

一家人坐下吃饭，默默无语。唯有电视在播着《新闻联播》。

吃完饭，我主动要去洗碗，被老爸拦住。

他小声问：“医生怎么说？”

“不好治，没法治。”

老妈忽地捂住脸，不住地抽泣。

他们肯定了解过了，刚刚问也只想盼着有什么奇迹发生。

我也想。

面前的中年男人难得流泪，这是我第二次见他流泪，上一次是我爷爷，他父亲去世的时候，那年我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