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庙遇书法双雄(1 / 1)
却说蔡令铨听了这番话,不禁感慨道:“你看,宗教在咱们国家跟欧洲的境遇真是大不一样,在西方很少有人敢打教会的主意。”
文国道:“在文艺复兴时期以前的确如此,那时神权高于君权,教皇国是一方大诸侯,国王皇帝见了教皇都得下跪,但文艺复兴之后,教皇的势力范围不断被蚕食,利益也在不断地朝着世俗权力倾斜,到现在,也只好蜗在梵蒂冈城内当起城主了。其实说到神,天启宗教的神和中国的神又有截然不同的区别。”
禹山老和尚问道:“哦?愿闻其详。”
文国向禹山微微一鞠躬,表示尊敬,继续道:“天启宗教的神,突出的是神性,讲究神对人绝对的领导,人要无条件接受神的旨意。而中国的神则更突道德性。中国民间的神都是在人间为人民做了善事的英雄,他们生前得到百姓的爱戴,死后升天变成神仙。你看民间对于神灵的信仰也多有功利主义的色彩,大年二十三,用糖瓜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所以西方人是为神服务,而中国的神则要为人服务。”
说话间大家又回到了大雄宝殿。禹山老和尚说道:“施主言之有理,大悲佛陀,在古印度梵语里的意思是觉者,也就是对世间万物的本质有终极认识的人。而菩萨的意思是觉有情,属于发愿成为像佛陀那样觉悟的圣人的人,佛由人成,并非天定!”
赵文国看到大殿两侧的十八罗汉,接着说:“我举个例子,您看对不对。好比这寺庙是所学校,大雄宝殿是间教室,中间的本师释迦牟尼佛就是老师,他身边的阿难伽叶二位尊者呢,一个博闻强识,一个纪律严明,是老师的得力助教;而两旁的十八阿罗汉,则是在佛陀这个老师的教导下完成学业的学生。而菩萨则是准备将来成为像佛陀那样老师的人。所以佛、阿罗汉和菩萨三者虽然名称和身份不同,但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和指向却是一致的。”
这番话听得禹山老和尚不禁频频点头。
“还有,佛陀作为一个老师,他的学生里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国王也有娼妓;有富豪也有乞丐,他都以师者之心对待之。不因是帝王将相而奉承巴结,也不因娼妓乞丐而置之不理,这就叫有教无类。这岂不就是普及教育的先驱者吗?”
“对对对!说得太好了!”一声叫好声,远远地从大殿外传来,大家回头望去,只见进来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的青年,高个子带着眼镜,一副斯文之气,个子矮的一团和气,一副儒雅之相。
二人进来之后,向禹山老法师深施一礼。老和尚对文国几人道:“别看他们年纪虽轻,但却是本寺的老檀越喽!”
高个子说道:“刚才听阁下说这番高论的时候,我们在殿外听了一阵子,真令人有醍醐灌顶之感!”
文国笑道:“兄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大家攀谈一番,才知道这两名青年,个高的名叫龚望宾,字作家,家住大红桥北西沽村;个子矮的叫余明善,家住老城里,他们是崇化中学的同学。龚望宾比赵文国年长一岁,而余明善则比文国小一岁。他们因家里宿信佛教,在学校也彼此投缘,所以没事常到大悲院来礼佛。
文国和二人握了握手,笑道:“‘书法双雄’在咱们天津学生界都挂了号了。龚望宾和余明善,一个人称‘铁画银钩’,一个被誉为‘入木三分’,没想到今天有缘得见,倍感荣幸!”
余明善腼腆一笑,连连摇头道:“这都是外人瞎传,文国兄弟抬举了!”
龚望宾对赵文国的佛学见地服膺非常,便问道:“想来文国兄也是居士吗?”
文国道:“我不信宗教上的佛教,而信教育上的佛法。因为我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信徒。”
龚望宾惊奇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愿闻其详。”
赵文国想了想,神情略微有些肃然地说:“宗教意义上的佛教,不过是搞经忏做法事,给人一种精神的寄托仅此而已。而佛陀创立佛教的本质并非是宗教,而是一种教育,一种关乎于人面对挫折和苦难的教育。在这个意义上说,佛陀的本怀和现在宗教的表象并非统一的。佛陀对于他的教法,也并非让人全盘接受。释迦牟尼不是曾说过:‘不要以为是祖师大德所说的话就信以为真’的话吗?而有要经过亲身实践之后再做抉择,方能做出合乎实际的判断。这条准则,不仅适用于宗教,而且对于世间的事情同样适用。”
龚望宾沉吟了会说:“放眼现在不少寺庙,只知敛财而不知弘法,给世人的印象越来越坏。道风不振由来久矣。倘若佛弟子都能以佛陀的教育工作者自居,何愁佛法不兴呢?”
这时禹山和尚点头道:“世间绝大多数善男信女、佛教弟子学佛学了一辈子,他们对于佛教还是没有入门,你们年纪如此之轻,却能将很多学佛人一辈子没搞懂的问题解释得如此明白,真令老衲佩服备至。”他不禁叹感道:“常言道‘长江水前浪推旧浪,尘世上一代更比一代强。’施主的这番高论,老衲学佛半辈子了,所到之名山宝刹众多,但像你对佛法分析得如此透彻之人真可谓不多见。世上误解佛教者甚多,倘若佛门弟子都能有这番见地,才不枉圣法东传之不易啊!”
文国连连拱手道:“老人家实在过誉了,我不过是平时喜好读一读宗教和哲学相关的书籍,喜欢多思考一下而已,至于说什么见地,更是不敢当。我的这些想法,也是基于我现涉世未深,学识不够的层次提出的,没准在将来,还会有更深的体会呢!”
禹山老和尚从佛龛底下的柜门里,取出四本居士林林长孙传芳发起敬印的线装《金刚经》交给文国等四人、龚望宾和余明善二人作为纪念。几人又交谈了一阵,这才告辞。龚望宾在留了文国的联系方式后,和大家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