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世（1 / 1）

民国十九年天津的夏天，仿佛比平常年份要热的多。此时正值八月份中旬的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太阳发出道道炽热的辐射光，烘烤着大地和行人，让人蔫头耷拉脑的提不起精神气儿，出门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四脖子汗流。天津城南大道的土路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辆往来市里的马车经过，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扬起阵阵黄沙来。

这时由打八里台大道从北往南来了一位少年，一米七挂零的身高，体型壮硕，留着长约二指宽的平头，一张国字脸，单眼皮，狮子鼻，二目亮闪闪炯炯放光，文质彬彬但又器宇轩昂。大步流星步伐稳健地匆匆然向前走去。

此时他脸上隐约透露出一种愁绪，这条路他已然走了不知多少次，可这一次却和往常不一样，他的心里沉甸甸的。一边走，一边勾起往事历历在目。

这个少年姓赵名文国，家住天津求志里，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南八里台望海寺，可不是去烧香去的，而是去拜见寺里溟渡老方丈。说起他是怎么和一位老和尚认识的，这还要从头说起。

话说前清末年，文国的祖父——赵老太爷家住东北角户部街，因其祖上在盐运衙门当过差，故而攒下了一套两进的四合宅院，家境殷实。老太爷有子五人，赵文国的父亲排行老五，因进过洋学堂念书，最受爷爷器重，再加上人缘也好，街方四邻都称呼他叫赵五爷。

庚子年间，八国联军攻打天津城，城中军民奋起抵抗，怎奈敌我力量悬殊，被洋鬼子将天津城攻了下来。文国的三伯是前清武举人出身，当时也参加了民团协助清军守城，作战十分勇猛，在手刃五个日本兵之后壮烈牺牲；二伯在掩护全家往城外逃难时被乱兵劫杀，家中金银细软全被洋鬼子和教民抢夺一空，挺好的一座大宅也被烧得七零八落，老太爷急火攻心，一闭眼撒手人寰。自此家世一蹶不振。

此后哥仨只好析产分家，赵五爷用分得所剩不多的钱购得了东南角草场庵胡同的三间小瓦房，自此发誓重振家业。自己进入丰裕造纸厂从学徒工干起，任劳任怨。老板看他踏实肯干，又念过书，没几年的功夫便升为了小组长，后来董事长又发现他父亲能力出众，喜好钻研新技术，便又提拔他做了纸厂副经理。

赵五爷此时已年过三十，年轻有为，可尚未成家。于是经同事介绍，和城西大园村于员外的女儿相识，这于小姐秀外慧中，出身乡绅之家，念过新式学堂，思想并不保守。二人一见倾心，不就便结为夫妻。他们成亲这年正值改朝换代之际的1912年，此时清帝退位，民国形成。正在他们沉浸于新婚燕尔的蜜月期之时，一场兵变搅乱了tj市面的平静。

赵五爷夫妻俩那天晚上正准备歇息，就听见门外胡同一阵大乱。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正在慌乱之际四五个丘八砸门而入，用枪逼着夫妇二人交出家里值钱东西，赵五爷好话说尽，才以十好几块龙洋打发走了这些土匪丘八。

原来武昌暴动之后，南京政府为促成革命成功，便推选袁世凯到南京即任大总统，可袁世凯怕到南方有变，便授意手下搞点事情，以表明北方离不开他的坐镇。于是在1912年的正月十二，曹锟管辖的北洋第三镇的士兵突然在bj兵变，肆意劫掠，史称“壬子兵变”。兵变很快蔓延到了天津，那天正值正月十四元宵节前夕的晚上，天津守备张怀芝纵兵劫掠商铺集中的北大关和老城一带，被抢的商户多达2385户，总计损失达到了12余万两白银。

转过天当赵五爷走在大街上看着被弄得满目疮痍残垣断壁的街市，不禁悲从中来，想到这民国刚建立，这些当兵的就如土匪般撒野，估计今后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便有了搬到租界居住的念头。他变卖了如意庵的小院，在河清里购得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比老城里日渐逼仄的居住环境强太多了。

三年后宝宝的降生给家里带来了极大的喜悦，赵五爷希望他能和这个国家一样蓬勃生长，便起个小名叫‘国子’。一年后起个学名叫赵文国，但平常还以国子相称。三年之后赵五爷积攒下来了一些家底，再加上他炒股赚了些钱，家中条件逐渐宽裕起来。他听从了夫人‘存钱不如买房’的良言，便拿出压箱底的存性，买下英租界墙子河外的求志里的一套公寓住房，迁居于此。

求志里位于英租界新开地，由三组二层砖木结构联排公寓式的住宅楼，样式现代，赵文国的家是其中一栋临街的二层楼，面积有6多平米，宽敞整洁。虽然此地有些偏僻，但价格不高，随着城市建设大有升值空间。果然一年多的功夫这个地段也逐渐被资本家们中意，有数家房地产公司在这里买地建楼，除了求志里之外，又兴建了民志里、文兴里和永安里等，随着住宅的增加，人烟也逐渐变得稠密起来。

在这一带居住的居民，一般是在银行和洋行当差的职员，或者是在工厂当职的管理层或者从事文字行业的文人，属于城市小资产阶级。这些里巷的附近，有一座名叫黄家花园的公园，据说是前清一个黄姓官员修建的，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这些年经过整修，广种植被，增建长廊座椅、游乐设施，成为了附近居民休闲的好去处。文国父母闲暇时常带他到此玩耍。

话说赵文国在这里又结识了两个同龄的小伙伴，一个叫张俊卿，父亲是汇丰银行的职员；另一个是女孩，名叫蔡令铨，父亲是大中时报的编辑。仨小孩彼此一见如故，他们仨都是民国四年生人，文国年长，俊卿次之，令铨最小，仨人遂结为异性兄妹。仨孩子生得眉清目秀，溜光水滑，好像三个大活宝相似，成为黄家花园一带的童星。

他们的家长也因此相识，一聊天原来同是求志里楼上楼下的邻居，令铨父母是南方人，几年前搬到天津居住；俊卿父母是天津人，也是从老城里搬到这里的。三家彼此投缘便更加亲近。

单说192年冬至这天，文国一家吃完晚饭，约么七八点钟时候，仨小孩又约到黄家花园玩耍。因为日常的滑梯、旋转木马这些游乐项目三个人都玩腻了，便想换个花样玩玩。赵文国发现冬天这会天黑得挺早，挺适合玩捉迷藏的游戏，便道：“铨铨、俊俊你们俩躲起来，我来捉你们，捉到你们两个便算我赢。我捉完之后换你们来捉，好不好？”

因为蔡令铨最喜欢和赵文国一块玩，便反驳道：“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来藏。”

文国笑道：“是我先提议的，我说了算，你们不要争了，我捉完你们抓，不也一样吗？”

二人一听表示同意，张俊卿道：“输的人应该受到惩罚才对！”

“对！输的要学小狗汪汪叫。”令铨坏笑着接茬道。

大家没有异议表示接受。赵文国便转过身去，倒数三十秒，让两人先找地方躲起来。令铨因为文国没跟自己一组玩，于是出主意想整整文国，便跟张俊卿悄悄说道：“不如我们先回家，让他一个人找不到我们。”

张俊卿憨笑道：“这样不好吧，是不是显得我么们说话不算数啊？”

“你傻啊，到时一会文国抓到你，你乐意学小狗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