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自从去菜园后,春妮有一段时间未去淑云大婶家。
春妮一溜小跑,去了淑云大婶家,知道香玉二婶保准在。
俩人看见春妮跑来,抱住春妮亲热不夠。
坐下后,淑云说:“春妮,不用去菜园了,我们还得想活下去的办法。”
春妮说:“大婶,怎么活啊?除还有点菜支撑着,一粒粮也没有了,这星期子渊来带干粮还没法哩。”
香玉对淑云说:“大嫂,咱村己有几户人家去逃荒要饭了,你知道不?"
淑云说:“咱村的事,我有顺风耳。昨晚上,葛家大婶因吃碾细的玉米棒加灰灰菜的菜团子,拉不下屎,疼得嗷嗷叫。她儿媳没法,半夜来喊我,我和她给老太太用筷子一点点往外掏,近一个小时才好点。她儿媳可是百事通,把她知道的都给我告诉了一遍。”
香玉说:“家家都揭不开锅了,这可咋办?"
春妮说:“大婶,快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活命。”
淑云说:“先用老办法救急,趁这几天,人还没行动,快去山上逮蝎子。这季节,蝎子冬眠结朿,都出来活动了。等我们一行动,用不几天,人们都知道后就晚了。”
香玉说:“春妮,明早我们就行动,带上几个菜团子,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淑云接着说:“我还存有二斤棉花,还是前年俺娘偷偷给我的。逮蝎子回来,晚上我们一块纺棉花,等逮了蝎子卖点钱,再买点棉花,就夠织一匹粗布了。把粗布卖掉,抽点钱买粮吃,先饿不死再说。”
春妮说:“大婶,我家连纺棉车子都没有。”
淑云说:“早知道你家没有,昨晚我和你葛奶奶说好了,你去搬来就行。”
春妮临走,淑云又拿出几样菜种,交给春妮说:“星期天子渊回来,让他把院子里的地翻翻,整好畦子,这段时间种这几种菜正好。跟你韦爷爷学会了种菜办法,不用再教你咋种了。”
回到家,春妮刚点上小油灯,就见现岭大爷提着一小袋玉米面来家,往小破桌上一放说:"春妮,我估计你也没吃的了,你和子毅、子霖光吃菜还能对付,子渊上学一粒粮食不见,撑不住啊!”
现岭又说:“玉米面不多,你先吃着,我估计,国家也不会看着老百姓挨饿不管,救济的东西也快要到了。”
春妮说:“大爷,您和我大娘还有我几个哥也不好过哩,给了我,您咋办?”
现岭说:“我总比你办法多,再挨过一个多月,麦子就熟了,又可以缓一口气。”说完,转身离开。
春妮在大婶家纺线到半夜,还说不困。香玉赶她说;"春妮,你还小,别逞能,明天还要上山呢。”
上南山逮蝎子二三天还没人知道,第五天山上人就满了。三人上山,开始认为是挖野菜,知道真相后,争相效仿。
晚上又纺线时,淑云说:“明天去东山的南山坡,这季节,蝎子都喜温暖哩。”
淑云又接着说:“快收麦子了,等送至打麦場里后,注意收集麦穗下的一节,准备掐辫子,供销社收购辫子价格挺高的。”
去东山几天后,又是人满为患。
没有白受累,逮的蝎子卖掉后,先购买几斤棉花,又买了点瓜干、麸皮,三人眉开眼笑。
感谢政府,不知从哪省调拨来糖渣和苜蓿干,每人大约十几斤,按成年人和儿童划分几个等级发放。
掺和树叶和野菜,能支撑一段时间了。好再天气越来越热,利于野菜生长,每天上山下洼挖野菜的人,络绎不绝。
韦老汉在菜园里黑白地守着,不等黄瓜、西红柿长大照样被人偷走。连带黄瓜秧、西红柿秧也被扯断,心痛的韦老汉只想哭。
汇报给队长,梁队长知道这菜园是种不成了,生气都拔掉分光,种上了春玉米。
这二亩多春玉米,可顶了大用了。
人们期盼已久的小麦终于收割了,逃荒要饭的人家也回到了村里。准备麦收后吃顿饱饭。
春旱小麦长势不好,运到打麦場后,人们发现,麦子都抵不上往年的三成。
晚上又纺棉花时,淑云说:“给梁队长说声,我们拿剪刀把麦穗剪下后,再剪上一节。我估摸,大部分妇女都会去地里拾麦穗,等人们省过神来,都会涌到場里。”
香玉说:"大嫂,真不赖人们喊你小诸葛。"
春妮说:“大婶子,您咋这么多心眼,您的心眼卖不?我真想买几个。”
三人相视而笑。
淑云真是料事如神,第三天,十几位妇女涌到打麦場上,看到淑云几人都剪了一堆麦杆,眼红了。
找到梁队长,都说要剪麦杆。梁队长说:“谁剪都行,把麦穗剪掉,压場还省事呢。前两天你们去拾麦穗,看到人家剪又眼馋了。"
一中年妇女说:“队长,别提了,地里拾麦穗的人比麦穗都多。起早贪黑拾了两天,搓下了七两小麦,还全是瘪的。”
梁队长看看十几位妇女,又看了看淑云春妮三人,笑了。
麦子晒干了,生产队除留足种子外,无力交纳公粮。
按人七劳三,春妮家分到五十多斤小麦,这就是到秋季的口粮。
太阳火辣辣得高悬在天空,吃惊地望着从一公里外的泉河挑水来浇玉米的人们。
春玉米已一尺多高,枯黄的叶子卷在一起。一瓢水浇在玉米颗上,瞬间化着一股白烟散发在空中。
土地在焦灼中早已失去对雨的记忆,也不知是谁把它撕开一条条囗子,张着嘴,仿佛渴望得到雨水的滋润。
人们的希望也像这春玉米一样,在一天天地等待中慢慢变黄,慢慢枯死。
现岭队长已领二十余男劳力奋战了十余天,但杯水车薪,春玉米毫无起色,逐渐枯萎。
大中午头,骄阳似火,铄石流金。腹饥加口渴的人们,为了生计,不得不汗撒大地。
几趟水挑下来,个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人们心里都在痴痴地盼望着。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人胜不了天,最终都会被无奈而取代,随之而来的只有叹息和无尽的悲伤。
大部分人都把水桶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一中年男子望着梁队长说:“队长,别浇了,没用。”
现岭也一脸无奈的说:"咋办?夏玉米种不上,春玉米旱死了,今冬明春还能活吗?你们都没饭吃,我还咋有脸给你们当队长。”
年仅二十多岁的胡振旺乐观的说:“现岭叔,这是天灾,咋能怨您。都说没有饿死的瞎眼鸡,何况我们是人。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办法,就死不了。”
现岭深情地望了振旺一眼,没搭话。心里想,只要有这么有志气的青年,办法一定会有的。
香玉的院子里,一大半都是一畦畦青菜。靠近西院墙的空地上,春妮和淑云、香玉正忙活着纤布。纤布织布这行当,香玉是行家里手,淑云也只是略知一二,春妮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香玉指挥着二人,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从三人专注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之光,似乎粮食在向她们招手,等她们去背回家。
织布可是技术活,淑云、春妮一左一右在织布机前观看。
见香玉两脚蹬在织布机的脚踏上;一上一下踩动,两只手轮换扶框拿梭;梭一来一往地穿行着,布即一丝一丝地织就,看的春妮眼花缭乱。
香玉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讲解手脚如何互相配合,并一再示范。
春妮跃跃欲试,等上了织布机才知道,并不像看着哪么简单。开始手脚不配合,不是忘脚踩,就是忘投梭,两手扶框投梭也交换迟缓,一阵手忙脚乱,偏又断了线,败下阵来。
淑云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脚手都不夠用的了。
香玉说:“别泄气,我才学时也这样,我织时你俩仔细观察。”
淑云、春妮上来下去,一直折腾了一上午,才免强能上机投梭,但织得相当慢。
淑云还不如春妮学得快。香玉鼓励说:“不错了,慢慢练,熟能生巧。看春妮心灵手巧的样,几天后,肯定比我织得快。
子渊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性格内相,少言寡语,七八岁时,见到生人都脸红。
爹娘相继去世时,他早已懂事,切实体会到姐姐带着他们三兄弟生活得艰难。放学回家后,抢着帮姐姐做家务,有空背起筐就去割草以换取工分。邻居百舍都夸子渊是懂事的好孩子。
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子渊在学校,长期饥饿,患上了失眠症。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别的同学都已呼呼大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被迫起来再看书。许多中外名著都是晚上睡不着读完的。从图书馆借来,读完一本换一本:诸如<战争与和平><茶花女><安娜卡列尼娜><飘><巴黎圣母院>等等。
一段时间后,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去找校卫生室老师,老师说他缺乏锻炼,嘱他抽空去跑跑步,打打篮球。
子渊按老师的说法,去打篮球,几趟下来,眼前发黑,身体打晃,一个球也抢不到。同队队员都笑他是懦夫,不敢和竞争对手去拚去抢,无奈只好下场。
又一晚过半夜还睡不着,胃里火烧火燎得难受,书都看不下去了。爬起来,拿了两块生地瓜,用手擦擦啃起来。地瓜下肚,胃里好受多了,不一会竞睡着了。子渊才琢磨到:失眠是饿得难受造成的。从此落下病根,稍微一饿,准睡不着觉。
春妮好长时间没见大姑了,怪想的。
没有好东西孝敬姑,只好把院子里菜拔了半篮子。
刚出大门,迎头撞见子霖,一边往春妮身上扑,一边说:“娘,娘您去哪里?我也去。”
春妮吓唬他:"不许喊娘,喊姐,再喊娘,打你。”
子霖说:“娘,娘,我要跟您去,不答应我就打滚。"
说着,躺在地上,骨碌、骨碌打了好几个滾。
春妮笑着说:“你个小赖皮,走吧!去杨家峪看姑。”
子霖爬起来,一蹦一跳地跟在姐姐身后。
走出四五里后,子霖在后面喊:“娘,娘,我开始要赖,走不动了。"
春妮说:“我就知道你快耍赖了,想让姐背?”
子霖趴在姐的背上说:“娘真好,背着比跑着好。”又把嘴凑到姐的耳边说:“娘,等我長大挣了钱都给娘,天天给娘买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