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火照孤城(六)(2 / 2)
刘显名面色铁青地瞪着贾为善,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心里想必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刘显名这个除了小翠一无所有的人。
“我明白了,你来跟我玩命,一定是因为你现在的相貌比之前还要丑陋,所以她跟别人跑了对吧。”贾为善拍了拍刘显名的肩膀,好似一位大哥安慰自己失落的弟弟,“女人嘛,都一样的,兄弟大可不必这么伤心。”
“你想想你再过片刻就要死了,就算她之前没有跟别人跑了,难道你还指望着她那样的贱货能替你守寡不成?兄弟啊,早知你会落得如此下场,当哥哥的当时就该送她和你那瞎了眼的老娘一起走的,两人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不是?”贾为善说着说着竟然嬉笑了起来。
谁知刘显名听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跟着贾为善一起笑了起来,“你嫉妒了?”
“嫉妒?嫉妒谁?你吗?”
“小翠就算嫁给我都不愿意跟你是不是让你很生气啊?我代我家娘子给贾大人赔个不是,她一个风尘女子怎么敢瞧不起贾大人呢?像贾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就算没了一只胳膊也应该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哦,我忘了,贾大人也快死了,还是死在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卒手上,流芳百世只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贾为善眼中再次喷出了怒火,他掐住刘显名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刘显名的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栏杆之外,大火已经烧到了顶楼,阁楼在升腾的热浪中隐去了身形,只要再过片刻便会坍塌在火海之中。
“我怎么会死?你这点把戏在司徒神医眼里连入门都算不上,我怎么会死?”
刘显名双手使劲儿地掰着贾为善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怎么知道司徒济世不会死呢?”
“刘显名!你好大的一盘棋!”贾为善身上闪出了几道雷光,噼啪作响。
“一个成天醉生梦死的人,竟然还有脸面觉得别人是废物。你贾为善修为高又如何,我刘显名这辈子卑如草芥,能换你一条狗命这辈子也值了!”刘显名索性不再挣扎,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眉飞色舞,笑得酣畅淋漓。
刘显名的坦然让贾为善更加恼火,倘若司徒济世真的也死了,那他身上的毒要怎么解?他想过自己死在华胥西苑外那些追杀他的高手手里,技不如人,死也就死了,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刘显名,这个害他丢了一只手臂的人,这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人,竟然才是要了自己命的那个人。
“我要你死!”贾为善彻底地陷入了癫狂,他再也不顾忌动用灵气是否会让自己身上的毒性加剧,将刘显名丢在地上后,用仅存的那只手掐起了法决,阁楼顶上片刻间便布满了雷云,比明月更亮,比星河更灿烂。
此刻的贾为善再也无法完美的控制雷云,漫天的惊雷散乱地落了下来,一半都砸在了阁楼上,经过大火烧灼的阁楼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这栋楼都摇晃了起来。
瘫倒在地上的刘显名被紫色的雷光淹没,雷光散去之后,他身上多了许多烧焦的痕迹,空气里甚至可以闻到烤肉的味道。
另一边的贾为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七窍之中再次喷出了鲜血,他踉踉跄跄地走近刘显名,颤抖的手掌中再次出现了电光。
“就算是要死,我也要亲手杀了你!”
正当贾为善的掌心雷要砸在刘显名脸上的时候,从他身后的火光之中蹿出了一个身影,烧红的利爪穿过了热浪洞穿了贾为善的肩膀,随后便将贾为善拎了起来。
贾为善仅有的一只胳膊也因为肩膀被刺穿而无法动弹,这一爪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撑不住身上的伤和体内的毒性带来的影响,像一具尸体一般被吊在空中。
爪子的主人像地狱之中的恶魔一般从大火中走了出来,漆黑的鳞甲在火焰的烧灼中冒着红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上的星光。
“你……你是什么怪物?”护院头领贾为善平日里是无法进入内院的,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恐怖的东西,只是他还没来得思考药园之后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也没有时间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到与这张有些熟悉的脸任何相关的记忆,怪物的另一只爪子就刺进了他的胸膛。
地上缓过劲儿的刘显名看到了赶来的季丁,季丁也看向了他,他朝季丁笑了笑,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否还能真的做出笑的动作。他挣扎着半坐起来,依靠在倒塌了的栏杆之上,大火已经彻底地烧了上来,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刘显名最后看了一眼季丁和贾为善,在看到贾为善被季丁大卸八块,就算神仙来了也难救之后终于放下了心,他抬头看向大火之中仅存的一方天空,正中间的皓月仍旧高悬着,就像是世上最无情的人,没有因为地上绚烂的火光而多亮一丝,也没有因为今夜这么多生命的消逝而黯淡半分,只是自顾自的散发着清冷的光。
“十五的月亮真是圆啊!”刘显名眯着眼睛轻声呢喃着,圆圆的月亮像一面镜子,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冲自己微笑着的爹娘,两人中间站着的是穿着一身红袍一脸娇羞的小翠,“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刘显名一个翻身从栏杆上滚了下去,直直地坠入了火海之中。
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像他的名字一样风光了一次,可就算他将整个不凉城的夜都点燃,也找不到长命百岁的刘夫人,也等不到与他一起白头偕老的小翠。
也不知道她们二人若是见了今夜的烟火,会不会也为他感到高兴。
季丁手里的贾为善彻底没了气息,他到死都瞪大着眼睛,眼里全是不甘心,他想不明白自己如此波澜壮阔的一生,怎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在烈火之中摇曳了许久的阁楼终于坚持不住,从下向上开始崩塌,很快就化为了一团废墟。
不一会儿,季丁从废墟之中钻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夜色更暗处走去。
子时刚过,夜还很长,路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