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南柯梦（2 / 2）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她喃喃自语，“元桑，为何执着于漫长的寂寞痛苦？”

“请你不要叫元桑这个名字，很恶心。”梁乾屈指擦掉嘴边淌出的血液，“还有，不要顶着一个死人壳子跟我说话。”

女孩以袖掩面，吊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唱：“嫁得薄情夫，长抱相思病。”

“红尘：杀机四伏。”梁乾眸光清冷哑着嗓子挥剑。

女孩轻轻挥袖，凛冽的剑意如清风一样只吹动了嫁衣的一角。

“元桑啊元桑，我的负心郎，与我赴黄泉。”

梁乾面色微变。

枫燃眼前一闪，面前环境再次变化。

冬月初雪，点点梅花枝头绽放，梅雪争艳好不热闹。

“晴儿，去把那小子叫过来。”身着狐裘面容娇艳的小姐站在廊下吩咐丫鬟。

晴儿屈身应是。

小姐抱着暖炉望着纷纷细雪出了神。

而另一边，晴儿拍拍肩膀上的雪沫子，踏进了作坊后院。

“晴儿姐姐，有何贵干？”嘴甜的小厮看见晴儿明知故问道。

“就你话多，小心你的嘴。”晴儿柳眉倒竖。

“哎哟姐姐，瞧我看见您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就多说了两句，我呀，替元桑挑了十缸水呢，气都没喘匀就盼着着跟您说话啦。”小厮赔笑道。

“油嘴滑舌，小姐召见元桑，让他收拾体面点。”作坊大得很，晴儿不熟悉里面，每次都托人去。

“好咧姐姐我马上去。”小厮弯腰行礼。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出来慢慢挪出来，怯怯问：“晴儿姐姐，请问小姐召见所谓何事？”

“呆子，去就是了。”晴儿暗叹傻小子傻人有傻福。

檐上积雪闪着细碎的微光，映得满院生辉。

小姐坐在亭中深思，面上闪过一抹红霞，不知在想什么。

晴儿见此机灵道：“小姐，这小子带来了。”

小姐被惊醒回神，凤眼霎时一立变了神态。

“元桑，今日天冷，来一局棋如何？”高高在上傲然凌厉。

少年低着头犹豫道：“坊主说了近日布料需求大大增加，如果每日任务完不成会交不上货的。”

“怕什么，有我在，父亲怎会罚你？”小姐懒懒靠坐在椅子上吩咐晴儿道：“把棋拿上来吧。”

晴儿很利索地布置好了一切。

少年拘束地坐下与小姐对弈。

不消片刻就被杀的片甲不留，小姐捂着嘴轻笑：“猪脑子吗你是，连着走错三步棋，羊入虎口了。”

少年这样艰苦求生整日奔波的人怎么能与自小接受良好教育的贵族女子相比。

少年尴尬地挠挠头道歉，然后接连输棋，引得小姐与晴儿频频发笑。

最后作为补偿，少年得到了一枚玉扳指。

质地不纯但也算有些价值。

枫燃站在旁边看着少年远去。

没有错过眼睛里隐藏的屈辱隐忍以及痛苦。

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哪里知道普通人的尊严也像弥足珍贵，下层人之间的斗争更阴暗恶心，她只知道调教出一个听话的倒插门女婿是个光荣之极的好事。

枫燃细细看着女孩的面容，恍然大悟这百年惊天大梦是如何而来。

在坊主小姐这样的人眼里，少年是一个等待垂怜的乞儿，在作坊工人眼里，少年是一个撞大运改命的幸运儿。

他是与这周遭芸芸众生是有些不同的，众人忙忙碌碌为活着为赚钱为娶媳妇生儿子。少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可若是让他去死，他也是不愿意的。

埋头干活的间隙，少年会抬头仰望天空，看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看看漫天金霞熊熊燃烧，会好奇地听那些传说里一剑开山海的神迹。

偶尔的疑惑发问会引来哄堂大笑，众人调笑他：“傻小子，不娶媳妇生娃赚一辈子钱便宜外人？”

少年苦苦思索，他敲开冬日冻结的河流，叮叮咚咚声中他想：“大海也会在冬天沉睡吗？”

他看着墙角一朵被践踏零碎的山茶，会难过惋惜它的逝去。

枫燃看着他迷茫地走过春夏秋冬，稚弱的肩膀渐渐宽厚，看着他心中的火种变成漫天大火。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写下飘渺的因果，等待成熟的收割。

终于在一个草野染绿的初春，他背起行囊抛弃安稳的生活，一头扎进了那广阔浩大的世界。

而同年有一个姑娘抑郁而亡，一座孤坟茕茕孑立在荒野，她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满腔感情换来的是无情抛弃。

本是怨女投生，又因情而死，死后不入祖坟，怨力久久不散，引来了流落世间的梦魂兽。

梦魂兽掀开棺材，里面的姑娘死去多年却尸身不腐，唇红面白，像下一秒就要睁眼醒来一样。

“本是幽冥永生花，何苦入人间？”梦魂兽低语，“百世轮回无一善终，可有后悔？”

怨女生于幽冥彼岸，长于八苦沃灌，是仇怨之恶灵，本该进入幽冥神殿执掌规则至高无上，她却抹去一切跳入了轮回。

她所求是什么？

梦魂兽不知道。

“我送你一场大梦，便如此去了吧，怨力不散只会多生事端。”

“幽冥已毁，莫要再执着了，你我早已没了归处。”

夜色浓重幽幽黄泉蜿蜒而来，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黄泉船夫的歌声响起。

一场大梦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