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大基建(2 / 2)
“臣以为,力量不在于大小,而在于怎样引导,怎样使用,至于说工厂组织模式是否有大规模暴乱的能力,当陛下要使用这一力量时,就应该知道,如果没有这能力,如果成为新政的后盾。”
稍微停了停,又道:“应当先调查清楚发生暴乱的原因,在律法上去完善,彼之暴民,我之顺民,陛下善待之,善用之,使其乐生,则可效死,非徒顺从而已。”
左绍青道:“这个当然可以做,但时间太长,而且一旦大幅提高工人地位,商贾利薄,便会规模减产,更加雪上加霜。”
贾珣问道:“下官不甚清楚,这一二年间,海贸如何,海外的市场又如何?谁愿意放弃市场,再想进入,恐怕不容易了。”
左绍青笑而不语。
乾德帝道:“用不着在工人之中邀名。”
贾珣闻言一愣,他的确没想到这一举动会被看作是邀名,那么必然是有人进言了。
心下悲哀之际,连忙请罪,乾德帝也并不为难。
贾珣也想明白了一件事,随着海贸的开放和工商大起,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资产阶级已经实质上形成了,快速完成资本积累是他们的目标,在这个阶段,对工人的宽宏将是对自己的背叛。
但行为还是在传统的本能上,而没有形成新的纲领,应当算是一个过渡阶段。
左绍青道:“目前朝中只有你有田税改革成功的经验,因此想听听你的意见。”
贾珣道:“要想取得改革成功,必须拆散佃农和地主的紧密联系,但朝中各位高官显贵,谁又不是良田千百亩,数十万亩的不知凡几,恐怕难以行事。”
乾德帝道:“难与易,是朕要考虑的问题,你只便说,依你的看法,会怎样去做?”
贾珣隐隐感觉到一种和皇帝的疏离感,随即又自嘲,谁又能亲近皇帝呢?
只整理了一番心中想法后,述说道:“佃农和地主的联系,在于农民必须在土地上耕作,才能生活下去,而拆散这一联系的方法,便是为农民另谋出路,城市中的手工艺者,小摊贩之类,大多都是失地农民,但这些地方不能容纳太多的人,唯有大工厂可以,大工厂接到海外的订单,需要人手,但天津港之乱,无疑会极大的压抑住这种分离趋势,再度让佃农和地主结合得紧密。”
“一旦这种方式行不通,臣的确还有一个办法,或可解此困局,不敢不以闻,但这个办法,恐怕会招致非议,唯陛下裁度。”
“讲!”
“大基建!”
“更详细点。”
贾珣斟酌了一番,道:“田税改革强制推行,地主涨租,裹挟佃农以对抗朝廷,然而佃农所以为其裹挟,在于别无生计,若朝廷力主推行基础建设,铺路修桥,建设驿站货仓、粮仓,以促天下转输,使得民有所往依,而工商得其利,兵马速,亦足以平地方之贼乱,纵然有执迷不悟之民,欲抗朝廷大势,也如蜉蝣撼树,无能为也!”
乾德帝颇壮其言,沉思良久,疑道:“秦筑长城而天下乱,隋修运河而反王起,此皆万世之大利,而国朝之大祸,卿试为朕言之。”
贾珣道:“秦之亡,因果甚多,前人多有论说,臣以为,秦人尚不为秦守,知其亡之必也,非长城之故,隋之乱,在上不恤下,战死转戍之人不可胜计,年号大业,欲成一人之大业,累累天下白骨,知其败之必也,非运河之故。”
“民所以为乱,其源大约有二,其一过劳,其二无生计,天津港之乱,是其一也,难民之乱,是其二也,臣所言之大基建,欲民之有生计,可却其二,善待之,与之休息,可却其一,愚以为天下之大计,与民生息而已,安其生计,省其劳苦,则天下无反民。”
过了一会儿,左绍青问:“若各地皆不出粮,如何养活这批做基建的工人?”
贾珣回道:“其一,田税改革成功后,税收必定大涨,这粮食不用在这里,又往哪里调呢?其二,路桥修好之后,便是新路,可以对通行之商贾收取一定数额的过路费,以偿还基建的花费。”
左绍青质疑道:“这岂不是变相收税,于商税的改革相矛盾,恐怕不利于团结。”
贾珣道:“这并不强制,若不愿出这个钱,大可以走老路,也便按照原来的税缴纳便是了,左大人也不会把自家的车,送给别人随便用吧。”
乾德帝道:“修路也要花银子的,为了改税,免除了徭役,让农民修路,也要给银子,朝廷拿不出这么多钱。”
贾珣道:“臣没法变出银子来,无非还是发债。”
乾德帝问:“印钞不行吗?”
“宝钞信用太低了,撑不住这样大的工程。”
乾德帝点点头,又问:“你运作了两次债务转股份的操作,为什么不直接发股?”
贾珣道:“其实很简单,发债要还,而发股不用还,目前臣发过两次债,第一次是以个人的名义发的,对方相信我还得上,于是就借我钱,第二次是以辽东军的名义发的,其实是一场赌博,利率很高,但是有史侯领头,众人跟投,因此战胜之后,很快便债转股了。”
“但这次不同!”
乾德帝问:“怎么不同?”
贾珣道:“路、桥乃国计民生之大事,若为私人所有,上则抗朝廷,下则虐细民,若朝廷不遵旧约而强夺之,则信用大损,再难以此筹措资金,沦为宝钞之流,为民所弃。”
乾德帝问:“若是发债,万一还不上呢?”
“失信只有一次和无数次,若是不能还,以后便不能再用了。”
在贾珣回答乾德帝疑问的时候,左绍青也在思考这一对策实行的可能性,越是去想,越觉得可怕,朝堂上争论良久的话题,居然被这小子轻描淡写的就说出了解决办法。
归根结底,是利用了大基建作为润滑剂,为工商贸易派和庄园派提供了一个缓冲的战场,也给了皇帝操作的空间。
虽然这办法是否可行,成效如何还待验证,但很明显,乾德帝被说动了,目前最后的问题,只在于用何种办法筹措款项了。
最终,乾德帝仍没有做出决定,只让两人皆退下。
左绍青被派往天津港,调查案件详情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