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双林(2 / 2)
又观其举止自然,俨然主人,问道:“可是皇后娘娘?”
林皇后点了点头。
黛玉施礼。
又笑道:“娘娘纵然常服,这神仙气度却是藏不住的。”
林皇后笑道:“你却不怕人,旁人家的姑娘小子,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我却要吃人一样,没得叫人生气。”
黛玉仰头看着林皇后,道:“入宫之前,民女也是怕的,只见着皇后娘娘后,却想亲近,一点害怕也没了,也不知什么缘故。”
“可见投缘了。”
有宫女送糕点果子来。
林皇后笑道:“尝尝,我亲自做的。”
黛玉取了两个来吃,觉得好吃,又拿了两个塞嘴里,小脸一鼓,差点噎住了。
林皇后道:“慢些,吃点茶。”
黛玉吃着茶,又偷看了眼林后,眼眶不由湿润了。
“怎么了?”
黛玉擦了擦泪珠,勉强笑道:“倒叫娘娘笑话,民女只是忽想起娘亲来,情不自禁。”
林后握住黛玉的手,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又上下打量起黛玉来,忽然想到什么。
笑道:“我姓林,你也姓林,初见你,竟和我闺阁时候一般模样,可不是缘分,你母亲走得早,我这些年也有两个儿子,却一直没个女儿,我认你做女儿,你肯吗?”
黛玉闻言,先是愣住,以为听错了。
又观其言行亲和,形貌之中和自己果有几分神似,又念及没有父母教养,下人当面不说,背地里却不少闲话,常为之自伤。
今日却得她欢喜,又那样温柔,却有漂泊停港之安逸,一时心潮激荡。
不觉哽咽道:“娘娘说的话,可不得反悔了,以后,我便叫你娘亲了。”
便扑倒在林皇后怀里,一时无言。
至于泪稍微干,黛玉也清醒些,顿时害臊起来。
身子稍微离开一点,低着头,轻声道:“民女失态了,怎敢心怀不足,和帝后攀亲。”
林皇后拉过黛玉手,一边撩起她头发,道:“莫作此等话语,我便爱你至情之态,何况本宫说过的话,如何作得悔,除非你不肯,我却不愿强迫的。”
黛玉偷偷瞧了林后一眼,连点了两下头。
林皇后轻唤了声:“玉儿。”
“娘!”
过了好一会儿。
黛玉虽极亲近林后,却仍有些疑惑,便问:“娘怎么知道我的,便召见进宫。”
林后站起身来,黛玉便跟在她身边稍后些的位置。
两人在往殿外边走着,林后道:“说起来还和你的小郎君有关系。”
黛玉也不觉这称呼有异,而是好奇问:“这却奇了,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儿,还能影响到皇宫里头。”
林后道:“说起这个,我也是极赞赏的,见他颇有些才气,想为他说门亲事,却被严词拒绝了,如今能拒绝本宫的人,已不多了。”
黛玉只听着,也不好接话。
林后又道:“那时我便想着,让哥儿这般痴情的姑娘是怎么样子,今儿见了,再不疑了。”
黛玉俏皮一笑,道:“娘不是说,我和娘以前,长得一样吗?”
林后摇头,笑道:“你啊,调皮。”
接着笑说:“原本陛下有意要赏他,他却求了一件事,便再不提赏赐的事了。”
黛玉也被勾起心底好奇来,问:“却是什么事?”
林后道:“他请我为你主婚。”
“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心思细腻,念你亲生父母皆殁了,怕你缺了跟脚,以后不好管事,要给你找个靠山呢?”
黛玉却道:“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彼此便是跟脚了,怕这怕那的,岂不自己便没信心了,倒无趣得很。”
林后纤手轻抚着黛玉的腮红,笑道:“真好!却也别怪他。”
两人就这般往殿外走,有宫女路过行礼,都不理会。
林后道:“两情炽热,自然以为天长地久,恩情淡薄,未必没有过缠绵悱恻,他能想得远,却才难得。”
黛玉不解其意,只歪着头看着林后。
“轻易承诺,最终能做到的却太少,太要求完美,未免于求全之毁,他知道自己可能犯错,所以在如今情深之时,便多花些心思,去弥补可能的过错。往后他纵然有了宠妾,起了别的心,只要我在,便不得逾越半分。”
“不要埋怨一个为了你给自己使坏的人,谁会不愿相信爱情,只是太脆弱了些,有人眩惑于它的魅力,有人却不忍它的易碎,我觉得却好的。”
黛玉心里却想,若果然有那天,既已没了情分,便是离了,死了,也好过委屈着一起的,另一面又着实感怀,以为他用心良苦,不曾认错人。
在她心里,并不以为会有反目成仇之日,自然对林后所言,并不记得深。
林后不由又摇了摇头,自嘲道:“瞧我都说什么,你们必是天长地久的,因这事,我自然想见见你,谁知果然见了,纵然他不请,我也要将这事揽过来的,千万不是,但就因他,给我送了个好女儿来,他日纵然犯了错,我也饶他一回了。”
黛玉听皇后说得动情,心里似乎又要涌出泪来。
强笑道:“果然这样,也万不能告诉他的,不然,愈发肆无忌惮了。”
林后道:“还没过门呢,就这样贤惠了。”
“你将外头遇到过的趣事,说些于我听。”
黛玉便捡了些乐事说来,还将贾珣在扬州时讲的一些笑话说来听。
一时间,椒房殿的高低楼阁,都透着这对刚认的母女的娇声笑语。
承元殿。
贾元春正处理着后宫事务,从晋升凤藻宫尚书,入住承元殿以来,便不曾歇得安稳。
大事要太妃裁决,小事又不断,各处妃子,明面上不唱反调,暗地里却添了许多麻烦。
宫中服色、饮食、禁止各项事务,曾经虽帮着处理些,但真独当一面,方才明白个中艰难。
究其原因,还是身份过于尴尬,权势来于太妃的信任,帝后却并不亲近她,旁人虽不敢得罪,亦不敢亲近。
当这份权势真正拿到手时,才知道有多烫手,但却反悔不得,可即便再选一次,难保她仍是同样选择的。
抱琴携着文书来,又向元春报道:“林姑娘入宫了,娘娘可要见她。”
元春疑道:“林家姑娘?林后的家人?我见她做什么。”
抱琴道:“娘娘的表妹,住在荣国府的林姑娘。”
元春奇道:“我不曾召见,也不在椒房请见之日。”
“是皇后召她来的。”
“皇后?”元春放下笔,“皇后怎会召见她。”
抱琴摇了摇头。
元春想了想,道:“既然是皇后召见,我便不见了,你打发人传话回府,下次来,请林姑娘一起。”
抱琴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娘娘,那些太监要银子越发多了,咱们也并无旁收,这样下去,只怕日常赏赐都有些难了。”
元春问:“可是修园子花了不少银子。”
抱琴道:“可不是,到底圣上天恩,哪里敢不尽心的。”
元春默然半晌,道:“算了,下次再说吧。”
皇城外,行将日落之时,贾珣方才等到黛玉的马车。
黛玉掀开帘子,看了眼在外头等着的贾珣,很快又拉上。
贾珣隔着车帘问:“可为难吗?”
许久,黛玉方道:“不是坏事。”
贾珣道:“那就好,我送你回去吧。”
黛玉道:“好!”
也是在今日的寿宴中,贾珣终于收到消息,热带的早稻到了。
他的心也总算安定了些。
一车一马,走在向晚的大街上。
往宁荣街的大路上,行人很少,僻静的小巷里,住着大城中最多的人。
在阳光照射的当面,杳无人迹,在阴影遮蔽的角落,却满是悲欢。
此时,他无从去欣赏,心里只这个隔着帘子的人。
他们不相观看,无一话语,只是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