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观榜(2 / 2)
许焦裁道:“见过。”
“治过河水吗?”
“未得官职,不曾治过,却看过些。”
“大河滔滔,奔涌而下,堤坝越修越高,可只要一场大雨,滚滚东去的黄河之水,便会决堤淹没秩序井然的良田,为何呢?因为河道容不下了,只好去开辟一条新的河道罢了。没有人恐惧一滴水,谁又敢直面此路不通,奔涌而出的巨浪呢?”
许焦裁狐疑地扫视四周,见众人仍沉浸在中与不中的喜悦与悲伤中,不曾关心此间话语。
低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珣道:“我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是别人要么不肯说,要么不会说,要么只在心里说,只我说出来,却成了奇罢了。”
“原本奇的不奇怪了,原本不奇的倒是奇了,这可真是妙事。”
许焦裁道:“我并非无路可走,只举人身份,已足够我入官途了。”
贾珣道:“我只是有时想,什么才是真正的学问,兄能教我吗?”
许焦裁知此为问心之举,却并不避讳,略一思索,便道:“能做人,能做事,便是学问了。”
贾珣摇头道:“何谓能做人,又何谓能做事?”
许焦裁道:“做人,安于内,做事,和于外,内外安和,便是学问。”
贾珣道:“这话我否认不了,但觉得怪,有时候关心的事多了,便会乱,这时候如果看见一片平湖,不起波澜,便觉得是再静美不过了,可一旦水不流了,平静就会变成腐烂的温床,开始发臭,再也感觉不到美了。”
许焦裁微笑点头,示意贾珣继续。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此中庸之道,传之久也,人皆以为然,细细思索,却有不对,喜怒哀乐,人情之自然,何以不发,发则如江河横溢,何谓中节,至于不敢喜,不敢怒,不敢哀,不敢乐,可谓中和耶?”
许焦裁道:“人皆尽其性情,至于争斗,致乱之道也。”
贾珣忽笑起来,斟了一盏酒。
缓缓道:“何谓治?何谓乱?在上者欲恒为上,欲治,在下者亦欲反为上,欲乱,孰是孰非?”
许焦裁冷声道:“子欲为乱乎?”
贾珣笑道:“我为在上者,怎会想作乱,只是若无疏导之力,恐有决堤之患,民乱迭起,此为明证,身为陛下忠臣,敢不竭力效命。”
许焦裁暂忘了科举失利的悲苦,打量了贾珣一番,方道:“我看不清你的立场。”
贾珣道:“你又在用恶意揣测我了,人其实并不复杂,我只想做一个有用的人。”
“那你想怎么做?”
贾珣奇道:“我怎么做,不过是看了场放榜,有所感慨罢了,并没有要做什么,唐太宗以科举招徕俊才,以为天下英雄皆入彀中,可你看,一年又一年,许多人就能入这几个,倒像是有了一个朋友,便生出九个敌人,尚有足够的箭羽吗?”
许焦裁大笑不止,倒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今日的悲喜太过深沉,并不能叫目光多留片刻。
“今科落榜,不以为悲哀,正想赋诗一首,遣此佳兴。”
贾珣笑道:“说起来,今儿我也来了兴头,可得并列?”(贾珣:我又要开抄了。
“那可得有幸了。”
因这楼台本是文士交游之所,倒不缺纸笔。
皆是一蹴而就。
许焦裁也极好奇,并不曾见贾珣做过诗,只见纸上写着: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许焦裁观览毕,颇触动心弦,再观己作,贾珣不及看,便被撕了。
笑道:“可不得并列,此诗达我心,不必再作了。”
贾珣笑道:“兄既喜欢,便送你如何?”
便信笔写上:杂诗登科楼上赠许焦裁
许焦裁又接过笔,在自己名字后面续写上‘不第后’三个字。
许焦裁又笑道:“这诗传出去,可得罪不少人了。”
贾珣道:“我不怕得罪人,不得罪人的只有逆来顺受的人,但凡有自己想的,自己要做的,去做了的,就不能不得罪人。”
许焦裁却劝道:“不要和读书人作对。”
贾珣道:“我也是读书人,怎会和读书人作对,只是读的书,不必是那几本吧,就让我义气用事一回,放心,要搞新政的人,可不得护着我。”
许焦裁摇头道:“我却不为你担心,只是你写上我的名字,我有点怕麻烦。”
贾珣笑道:“兄不骂别人,也便是了,谁敢骂你,不是找不自在吗?”
许焦裁道:“今日又重新认识你了,改日必登门造访。”
话音刚落,便听见许焦裁大喝道:“好诗,好诗,诸位,且来一观。”
“倒要看看。”
“别一惊一乍的,体面些。”
贾珣趁这机会,连忙跑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