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1 / 2)
寥廓的茫茫大地上,零零星星的散着几家小小毡房,在这极天极地之下,显得渺小又自在。
“他们都是住这样的毡房吗?达纪。”林长生好奇地问。
“未必,有的也住在山洞里。遇林则避,逐水而居,我们都是这样的。”达纪看着林长生那个兴奋的劲儿,微微一笑。
“你父王呢?也是这样?”
“以前都住过。”
林长生转过身拍手赞道:“我知道了!为何你们能以几千兵马打败号称几十万大军的辽国!”
“喔!”达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为何?”
“因为你们过得了这样的苦日子,但他们不能!”林长生挪过来靠近达纪,叹道:“因为能吃苦,所以勇往向前,刀山火海都要去拼一次。因为不能吃苦,所以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你推我让,所以一败涂地!”
达纪听到这些话,不禁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我在辽国这一年,早就听说辽帝耶律延禧能歌善诗,酷爱打猎,又爱渔色,一个君王,若是这玩物丧志,那么国家的朝政必定松弛,稍加时候,那些奸佞之人便能把持朝政,国家便危险了!”她帮达纪散开的大氅再次拉拢,抬眼时不小心触碰到了达纪正看着她的眼神,两人俱是脸色微红,她忙低下头去装作整理衣袍的模样。
“你懂的还不少!”达纪摸了摸鼻子道。
“小时候我爹爹便教我识字念书,他教导我们要做正直清醒的人!”林长生神色变得黯然,她低声喃喃道:“可是!”
“你怎知你父亲到辽国去了?”
“一年前,他是皇帝派遣出使辽国的使臣,三个月后,有随行官员逃回京都,但我爹没有。。。。。。”林长生面色悲戚,好半天才低声道:“他们回京说,说我爹,叛了!”
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林长生哽咽了几声,又抬起头来笑道:“但是我不信!我爹在我眼里,一直是正人君子,是护我们一家人周全的堂堂男子汉!他怎么可能置我们全家于不顾!所以我定要找到他,亲自问个清楚!”
达纪在心中默默长叹一口气,这样的话,他们一家人必定因此受到牵连了!那么,这一年以来,这女子又是如何从宋国辗转去到无一人认识的异国他乡,其中辛苦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也不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晚宴席,她看向斡里衍的那个眼神,大概是她在这一年的变故里,唯一能保护自己的,还能让自己还没失掉作为人的尊严的表达了!
达纪心里想着,更明白自己不能问她,谁愿意以自认为的好意,去重新揭开别人的伤疤呢?
除非这个人,没有心!
达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林长生的头发,柔声说:“我想,你的父亲未必是背叛。”他叹了口气又看着她道:“我说过要帮你找他,就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真的吗?我以为,你当时不过随口安慰我而已!”林长生眼眶泛红,眼泪还挂在脸颊上。
达纪长叹一口气,给她擦去脸颊上的眼泪,温柔地道:“别人说话算不算数我不知道,但我对你说过的话,必定算数!”
“你真好!!!”林长生欢喜之余,又抱住了达纪,她抱住他,像是抱住了她的全部希望,她哽咽地道:“我大概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遇到你这个又好看心肠又好的大贵人了!!!”
这时,马车突然停住,两人身子俱是没坐稳,达纪下意识地也伸出手来紧紧将林长生抱住!两个人脸对着脸,近到几乎快要亲上!
车帘子被猛地掀开,“达,你们在做什么?!!!!”
当然是,兀鲁。
林长生不紧不慢地放开达纪,拍了拍手,脸不怎么红心不大跳地道:“做什么你没瞧见吗?我与我夫君新婚燕尔,尤其在这狭窄的车子里,当然会忍不住卿卿我我,有何不可?”
达纪听她这般讲话,心里只觉得好笑。
兀鲁气得要死!尤其是看到达纪竟然没有反驳她!
明明自己开开心心地来接自己的心上人,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所谓“妻子”的人来!她又愤又羞,偏偏眼前这女子没羞没躁的,居然敢这样跟她的情郎拉拉扯扯,当着她的面亲密至极!
“达纪!我说!”斡里不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兀鲁的身后,他挤眉弄眼地道:“我说,你们夫妻尚在甜蜜时期我也能理解,可能不能等到回家再行这些。。。。”他停了一下,坏笑道:“这些美妙之事!”
“斡里不!!!”兀鲁跺脚道:“你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没完没了了!
达纪叹了一口气,道:“斡里不,我们就不去你那里了,车途遥远颠簸,我有些疲惫,况且,”达纪看了一眼林长生,微微笑道:“我得带她,回家先熟悉熟悉。”
他转头看向兀鲁和斡里不,又道:“待我好些,再来拜访!”
说罢,他对着车夫道:“回去!”
“是,少将军!”
“少将军,我随你们一起吧!多个人多个照应啊!”乌蓬骑马也赶上来了。
“不必。乌蓬,你只需将我的雪龙駒带去先养几日。其余有她,不必操心!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达纪微笑着很干脆地道。
马车在斡里不的放声狂笑中,在兀鲁的呆愣愣的没回过神来的空隙里,在乌蓬丈二摸不着头脑中,调转了方向,向着落日余晖的那边疾驰而去。
达纪的家,是矮矮的土房子,并无半点修饰,只门外有一株黑干虬枝的大树,此时树上枝叶全无,就那样苍黑黑地,或曲或直地,极尽自我地伸展着,仿佛是那么不服输地,要与浩渺的天空对峙。
“这棵树!”林长生扶着达纪下了车,看到此树,忍不住叹道:“真精神!真好看!”
“你是第二个夸这棵树的人!”达纪笑道。
“那你一定是第一个!”林长生嘻嘻笑道:“我曾经听我爹爹说,你若总是夸奖一棵草也好,一丛花也好,一棵树也好,它们就会在你的夸奖声中,越长越好!所以,定是你日日赞它,它才会长得这么精神!”
“是吗?”达纪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他仰起头看着这棵自在生长的杏树,夕阳的光辉从他的侧脸打过来,整个人莹莹发光。
林长生一时看得呆了,回过神来才小声道:“贺知章称赞李白为谪仙人,如今我看你竟也像是个仙人下凡呢!”
达纪笑了笑,开了门锁,道:“天晚风冷,我们进去吧。”
进了房屋,林长生便将这个不算大的小土屋一览无遗,左边有个故意挖出来的窗洞,是唯一的光亮来源。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洞照进屋内,才能让她依稀看清屋内景象。
窗洞一旁,挂着达纪的几张弓,以及箭矢,还有一些打猎获得的兽皮,右边是一张土炕,上面铺满兽皮,床边墙上挂着几把看起来有些年月的匕首。
屋子正中间有火塘,上架着水炉子。
这便是房屋全貌。
“很简陋,是不是?”达纪像是看透了林长生的心思。
“哪里?!”林长生摇头道:“在那些流离失所的日子里,我最盼望有这样一个家了!”
“家?”
“啊!不是!”林长生将达纪扶到炕上坐下,笑着道:“我去烧火!”
看着林长生生火那熟练的样子,达纪心中有些心酸,曾经,她也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此刻,她是服侍他饮食起居的,的。。。。。。
达纪心中一阵狂跳,忙收了收心神。
“你不能日日只吃烤羊肉,这样不利于你的伤口恢复,我得想想办法”林长生一边抽动着柴火,一边愁道:“可是今晚吃什么呢?”
“不用担心!待会就有人送过来了!”达纪看着林长生一脸发愁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乌蓬吗?”林长生试探地问。
“不然呢?”达纪一脸让林长生觉得莫名害羞的笑:“你以为会是谁?”
“我,当然,我”林长生语无伦次地。
“哈哈!”才笑两声,达纪只觉得自己胸口闷痛,像是什么在里面撕裂一般,他忍不住小声叫了起来。
“你还笑!”林长生忙起身将达纪抱在怀里,心疼地轻轻抚摸着他肩背道:“你要记住!你如今只能听我的!千万不要妄动!”
在这一瞬间,达纪突然觉得,他的人生里,虽然有阿骨打父王的疼爱,斡里不兄长的包容,但他深知在这十六年里,作为一个非亲生子,他的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点点长大的。
他爹是阿骨打的一个部下,当年为救阿骨打身亡,他娘生他时难产而死,他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孤儿。这十六年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今日,特别是此刻,他觉得有一种从心底里生出来的温暖,让他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林长生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嗯。”他极力装作平静地。
“啧!”冷不防地,林长生在达纪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样,才是我的好夫君嘛!”
“哎!你!”达纪心慌意乱。
林长生退后一两步,红着脸,嗫喏道:“方才,是我,是我太情不自禁了!”她挺直了身子,装作很强硬的样子道:“都怪你长得太好看!我因为要照顾你又离你那么近!你可不能怪我!”
达纪表示很无奈。被人偷亲,还只能怪自己又好看又要别人照顾!
“不过,兀鲁亲过你吗?”
达纪不防她居然会这样问,有些生气地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林长生听得此言,脸上笑意渐深,她欢快地道:“我倒些热水与你擦擦吧!”
木盆里的热水蒸腾着白色的雾气,林长生绞了绞自己的帕子,帮达纪一点点,擦去他脸上残留的血迹,汗痕,以及灰尘,一张刀雕斧凿的脸庞,愈发清晰地显露出来。
而她轻柔的擦拭,同样让达纪跟随着她的气息而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林长生站在达纪身侧,赞叹着,又将缠在达纪头上的束发一点点绕开,达纪的黑色长发落在了肩背上,那种男性的气息,让她心狂跳得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