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江畔破船乞儿有义,路旁花轿赤子多情(1 / 2)
鸨母一声喊罢,果进来四五个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女子。直接拥上前来,围到众寻身边。李众寻羞涩非常,连连推辞。只见那鸨母尖声说了句:“好好侍候公子。”便携着女儿出去了。
众女子答了声是,把众寻惊得非常,骨软酥麻,话都说不清了。
那些个女子欢声笑语,看着众寻羞涩,竟来挑逗,拿着身子便往前凑。众寻受不得,连连告罪,频频施礼,不准向前。几个人觉得无趣,便不再向前凑,分开坐在两边,仍旧把些闲话来逗他。
中有一女子道:“听说你今日一步便跨到了江心,像飞一般,可是真的。”众寻忙解说道是谬传。另一女子道:“你可英雄,却非要救那个婊子。”说罢几人滴滴笑起来。又问众寻:“你可知你方才救得是谁?”众寻垂头不答。那女子继又说道:“正是那尖脸泼妇的私生女,自己当年生得孽种,如今还当宝贝一样养着。”旁边一女子接话道:“可不是,我们都是贱人,偏她女儿是闺中秀。只可惜这大小姐不愿做个干净的,偏要到街上卖肉。哪知道人家员衙内连看都不看她。”
几个人一直说些尖酸话语,众寻听得不耐,却也无可奈何。
正说着,忽然听闻外间吵闹,砰地又有摔东西的声音。几个女子闻声都站起来,立到门边听着,“该不是又吵起来了。”另一女子遂道:“要说这明月奴也是不识抬举,东家给了她不少好处,捧作头牌。如今被员衙内看上,几世修来的福气,还要作闹。”
几个人正说着,却见鸨母被人一把从屋内推出,跌坐在地上。那鸨母怒得龇牙,口中骂着,遂叫来小厮,拿着夹手板冲了进去。
几个女子见了,吓得赶忙缩回身来。
但听那边房内,一女子尖声叫喊,令人听得骨寒。鸨母口中骂声不绝,又道:“你如今已到了破瓜之年,我岂能白养你这许久,要么乖乖跟了员衙内去,要么今晚上就给我打灯接客。”
那屋内女子疼得不胜,口内却还在骂着。小厮便私刑不停。
众寻听着喊声凄厉,再坐不住,冲出来。把鸨母吓了一跳,问他要作甚。众寻被这一喝问,口中的话又憋住。顿了一顿,终又说了出来,喊声让小厮住手。
鸨母哪里把众寻放在眼里,看着人也疼得不轻了,想着还要给员衙内交代,不敢夹坏了她,遂把小厮喝住。又咒骂一声,抽身走了。
众寻转身去看那屋内女子,一身简服素衣,跪坐在地上。双手夹的通红,放在膝上颤着。面庞挣地苍白,发丝缭乱,一缕遮在眼前。双目红肿,泪光点点,却不曾滴落。正是方才诸人所说的明月奴。
众寻从乱花丛中走过,已是麻木了半日。至此看了一眼,只觉心肝都随她的手颤着。她到底不曾哭出来,众寻却几要抽咽。
众寻正呆站着。明月奴却忽然支着站起身,走到众寻近前,一把揽进房内,劈手把门合了,将屋外几个纷嚷的女子关在外面。
明月奴上前抱住众寻,把脸贴在众寻身上,似是抽泣了几声。遂又松开,砰地跪在众寻面前。众寻大惊,不知所以,忙去扶她。
明月奴却不起来,呜咽着说道:“今日多谢公子相救,奴家无以为报。”
众寻闻说,忙道:“不妨事,不妨事。”要她起来。
明月奴不起,又道:“公子今天虽救了奴家一时,公子走了,奴家却免不了受辱,到时却只能一死了之了。”
众寻闻说大骇,问道:“何以如此?”
明月奴道:“此地州主的衙内看上了奴家,就要买走做妾。”
众寻方才在外间已有耳闻,想必便是所说的员衙内。想着自己不过草民一个,哪里能与知州的公子说上话,以为娼妓从良也是一条出路,便说了言语慰她。说罢,明月奴竟抽泣起来,众寻忽觉失言,悔恨不已。
明月奴泣道:“那员衙内是个出名的霸王,平生最喜舞刀弄枪。我若落在他手中,必被打杀骂杀的。”
众寻闻说,也觉发愁,自己却全无办法。
明月奴又抱住众寻,泣说道:“公子乃是菩萨心肠,若肯再救奴家一命,愿以身相报,服侍终身。”
众寻听此赶忙推辞,又歉说道:“我也不过是一无名小卒,无钱无势,确是帮不了你。”
明月奴听说,把手松了,又抬头望着众寻,说道:“公子并不需什么钱势。我过会只告那鸨母说已想通了,过几日既要过门,需得抓紧置办裙钗。她必然肯放我出去采买,不过一两个丫头跟着。我方才已听说了公子的能耐,到时只要稍稍逞些威风,便可救妾身于火海。”
众寻听了,也在心中思忖着,终是觉得不妥。
明月奴眼看众寻不决,把眼一红,又娇啼起来。双眼觑着众寻,汪汪如水,点点似花,“公子不要嫌弃奴家,这里的姑娘不过都是命苦,几岁被卖到这里,挨打挨骂。奴家这几年只做得歌儿舞女,并不曾破身。”
众寻越听越羞,更不敢拿眼看她。转过身,走到门前,推开去了。闷头穿过花廊下楼,一路上总觉哭啼声萦耳。众寻几如逃命一般下了楼去。
方出濒花楼,却见天色昏黄,已将晚了,那江上的画舫却多起来。众寻心中止不住胡思乱想,呆呆地往前走着,其实不知去哪。
正行着,忽然有人从身后追来。众寻听着那脚步散乱,非止一人,急回身,原来是方才的几个小乞丐。几个人在外面等了许久,还以为众寻今夜不出来了。众寻只是笑笑,也没说话。
还是领头的杨狗子,看着众寻闷闷不乐,想是那里面欺人。知道众寻没了盘缠,没有去处,便拉着他要去自己的所在耍耍。
众寻当真无处可去,眼见天将黑了,便跟着他们走了。
沿着江走,一路向西,越走越黑。众寻看看那江边的繁华之处已离得远了。小狗子忽然冲着水面大叫一声,接着便从江上传来几声回应,几点星火冒出来,众寻才看清那江边摆着几张破船。又是几个小孩子跑上岸来,两伙人见了又热闹起来。
小狗子对众寻说道:“这便是俺们时常吃睡的地方,有个破蓬挡雨,入了春也不冷。你要不嫌弃,就先跟我们住下。”
众寻愣了一愣,想着也无处可去,便笑着应下了。
几个小乞丐喊声好,一伙人又忙活起来,抱出柴火在江边点着。各人掏出白日里或讨来或偷来的吃食,围坐在一起,烤着吃着,说说笑笑,论着谁有能耐讨的多,谁还讨回一块肉来。众寻夹在他们中间,大家相互分食,竟也勉强饱了。
吃罢,一群孩子又打闹了一会,终于爬上破船要睡了。众寻还是和小狗子睡在一起。
小孩子精力旺盛,不着急睡,都要听众寻今日在濒花楼的事。众寻什么也不说,只道是那里的茶有些忒苦。众人都打笑他。更有人提议,要让众寻留下作头,有这么个大哥在,以后那帮老乞丐再不敢欺负咱们。众寻也只陪着笑笑,并不答应。过了一会,众寻说道:“今日多亏了各位,还留我一夜。天明我便走吧。”众人听说都不高兴,也劝不住,颇觉扫兴。一伙人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