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千丝荡破虚舟遁身,万种无由林下夺权(1 / 2)
背山剑乃是魏崇古亲铸赠与林下之宝,如今一旦折了,李林下惊痛非凡。见巫正襟又飞鞭打来,既怒且急,无处可躲,竟呆呆怔住了。本以为今日必死,却见巫正襟身后突然冲出一人,急伸手擒住弱风右肩。
巫正襟被身后来人一拽,把臂上的劲都泄了,没有正中要害,只是磕在了林下左臂。巫正襟这套玄坛封魔鞭法修炼已久,攻守详备,鞭路混熟。方才奋力之际,忽被人擒住肩头,未曾看清是谁,回手已挥出一记沧龙探头,一鞭打在来人身上,从凤凰顶上跌了下去。
此处山巅陡峭,李林下挨了一鞭,支持不住,竟滑了下去。幸是方才挨得不重,半支半倒,靠在了山壁之上,被赶来的鹿灵子殷梦泽、狸精子归有贞救住,扶回凤凰崖上。
巫正襟以为那人来得蹊跷,急下山,奔回凤凰崖上。却见十二行脚僧,并担一轿,迈上凤凰崖来,心思怎得如此凑巧。
这边弱云道人方才挨了一记燕翎刺,捂着左肩歇着。枯荷道人被北镇七子围在垓心,一阵乱斗。
巫正襟跳上凤凰崖,见十二行脚僧卸下轿来,抽出抬轿的棒杆,舞在手里,齐奔上前。巫正襟挥鞭迎上,被众僧围住,鞭棒交招。
十二武僧虽身强体健,舞得卖力,毕竟参禅未久,不甚深厚。
巫正襟乃道宗之主,一代宗师。舞起百式玄坛封魔鞭法,劈杆断棒。使了九十九式,把众僧打得鼻青脸肿,臂软腿麻,杀出重围。看着面前又有一轿,记起先前狡诈,遂不打话,大吼一声,顺势打出第一百式“正一封魔”,风势雷动,一鞭直往轿帘插去。
却看封魔鞭方要入轿,门帘突然从内荡起,一气劲出,把巫正襟连鞭带人冲飞多远,登时倒地吐血。
枯荷看了,知是虚舟在此,立即荡起拂尘,把七子破开,冲出围来,奔到轿前。
一尘见势,强撑站起。先前司囚心远赴中原,告知剑宗危急,要请虚舟来救。不意虚舟早已隔绝人事,日日只盘坐运息,迟迟不动。一尘知师傅厌世已久,自不肯出来主事。但眼见凤凰有难,岂能坐视不理。遂点十二行脚僧,用软轿将师傅强抬。又恐来迟误事,遂使一沙弥悄坐轿中,乱作师傅,跟着自己先行赶来。
此刻轿中所坐正是虚舟大师,一尘不知师傅心思何在,恐怕枯荷狠下毒手,遂撑起欲要阻拦。
却看枯荷脱了七子,奔到轿前,忽若疯癫一般,把道袍拂尘往地上乱甩,一边呼号痛哭,嗓声嘶哑尖利,似把浑身气劲喊出,令人听得只觉凄惨。
一尘见枯荷趴在地上,又哭又嚎,听不清楚,仿佛在喊师傅俗家姓字,一声嚎过一声,直到气尽力竭,喊不出声来,把头发都披散,伏在地上,声声呜咽。
一山人众看得又惊又恐。惟有一尘,乃是夙成的佛心,此刻见了枯荷悲态,竟掉下两滴清泪。不禁忘了浑身伤痛,男女之别,上前竟要去扶枯荷。
一尘方要伸手,未及触到,却看枯荷忽然警觉,猛地抬头,用拂尘把四周挥开。一尘被打翻扑地。看枯荷挣扎起来,再不哭了,红着双眼,吼叫一声,冲着轿子,飞身而上。
只见千丝拂尘一扫而过,把一盛轿子从顶掀飞,只留一个龙钟老僧,稳稳坐在轿底,正是虚舟。
自从三十年前,虚舟从峻极峰回到山寺,把世事都抛却,整日盘坐在内室参禅,一尘再未见师傅睁目看一眼人间。
今日在这凤凰崖上,流云散漫,金乌刺眼,刀剑影中,血与尘间,失亲之痛,凌辱之屈,把武林高歌都唱响,把江湖意气皆使尽。已逾古稀的枯荷站在面前,虚舟微微睁开被皱纹压紧的双目,晶莹明亮,向前看了一眼。仿佛轻叹了一声什么,也可能没有,随即又闭上了。
枯荷怔在虚舟面前,欲哭已无泪。
身后北镇七子担心虚舟有难,赶上前来。却把枯荷惊扰,全然不顾,挥起拂尘,照着虚舟一扫。
七子急赶不上,却看千丝拂去,虚舟突然跃起,跳进人群当中,飞突数下,又跳在一人背上。
枯荷觑着漫山剑客只如无人,挥麈扫来。
虚舟所拣之人,正是武长淮。
却看长淮一脸惊诧,负着虚舟。二人只如黏连一般,脱也脱不掉。长淮眼见枯荷冲己而来,来不及思索,丢了手中明剑,踮起离尘步,舍命地跑。枯荷亦步步紧追。
凤凰崖上,众人见那三人渐渐走远,没了踪影。
巫正襟方才被虚舟一震,吐出血来,却不甚危急,拾起鞭来,仍有气力。身边有弱云道人、杨忆元、何云卿、钟玄等赶来侍应。将人众聚拢,尚属齐整。
再看剑宗一边,陆行休五大首徒只剩申不辰一人,亦是伤得不能持剑。李林下惊惶未定,百余弟子多有伤残。一尘大师伤得亦重。北镇七子厮杀数日,既疲又伤。只有燕翎子谈玉楼气格尚在,却也不如先前势气。
北镇七子看着巫正襟聚拢人物,以为退无可退,拾起兵刃,就要厮杀。燕翎子谈玉楼一马当先,毫不怵惕。
弱云道人见了,亦是恼怒,挥起鞭来,要报一刺之仇。
还是一尘大师上前一步,与众人分解道:“诸位宗主、掌门,稍安勿躁,且听贫僧一言。”
谈玉楼见一尘有话,遂退下杀势。
巫正襟看着满山颓势,此行已达目的,本不愿再行厮杀,只是见不得小辈猖狂。如今见一尘要主持公道,亦欲听听有何话说,便示意师弟收鞭退下。
一尘知道巫正襟厉害,谈玉楼虽有镜花身法,终究不曾练就自家招式,就是把百式封魔鞭都会了,以鞭论鞭,又怎有巫正襟这数十年的功力深厚。好在虚舟与枯荷都去了,此时硬要厮杀,谁也难得保全其身。巫正襟此行不过要威压剑宗,此亦弱肉强食之道,一尘有心怜生,却无力降虎。剑宗已然元气大伤,巫正襟也该收手了。
待一尘讲出寻常道理,又拿出家人的慈悲出来,权作个说辞,要巫正襟以众生为念,欲要就此告一段落。
道宗诸人听了,以为有了体面,自然愿意就此罢休。
谈玉楼年轻气盛,怎肯忍气吞声,听得不耐。欲要争说,却被大哥二哥拦下,苦苦晓以厉害。
剑宗弟子此番吃尽了苦头。申不辰勉强撑着,心底纵有千般怨恨,此番亦无可奈何,也是以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巫正襟看清了场面,以为道宗本求世外之道,不可在江湖之上忒说不过,此番罢了,遂命诸人把兵刃收了。
一尘本以为此事休矣,却看巫正襟一手持鞭,复又从罩衣之下取出嘉王手书,交予弟子钟玄。
玄真道人会意,走到高处,朗声说道:“嘉王殿下敬贤爱民,尊崇古道。‘以为孔孟、老庄皆古来贤达,可以为师。惟是墨翟乱政,无君无父,与禽兽同。陆行休、翁醉墨、申不辰之辈执迷此道,危倾江山社稷,固受其咎。其门众多有蛊信墨翟邪教者,自应荡灭。孤闻剑宗之门,约以持五行剑者为尊,宜仍行此例。今有魏崇古及其徒李林下者,乃有德高士,景仰贤达,不附墨翟邪道,足可为我大宋支持。崇古手握赤帝之利,可以为剑宗之主。孤日后自当禀明圣上,再加封赏。此后当重礼敬君,为社稷支柱。’”
钟玄念罢,巫正襟遂道:“依嘉王殿下之意,当以魏崇古为剑宗之主。可惜此人为翁醉墨蛊惑,抱憾而死。如今当从剑宗三代弟子当中择一有道之士,推为宗主。”
二人说罢,李林下悲愤惊慌,汗流如雨,张口骂道:“巫正襟,必是你篡改嘉王旨意,屠我剑宗,杀我师父。”愈说愈忿,大喊着要谢千秋出来。尚不知阴司二使早已魂归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