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字画(2 / 2)
我当是要下地的话一切从简,可谁知道我三叔要的东西千奇百怪,既不好找也不好买,价格也不低,到最后还不给报销。老狐狸,算得比谁都精,也不知道我从小被三叔算计过多少回了,还回回不长记性,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天之后,我和三叔那帮人到了山东瓜子庙再往西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这次出门带的人我都认识,三叔带来的两个伙计,大奎和潘子都是爽朗的大块头,和我三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人,为人也实在,没什么花花肠子,就是仗义。另外那个从三叔那儿买走“龙脊背”的年轻人也在,只是一路上少有地说话。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那天认识的沈教授沈巍居然也在。
趁着在高速的服务区停车休息上厕所的当口,我把三叔拉到一边用杭州话小声问他,“那个沈巍也和我们一路?”
“是啊。”三叔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这人是搞生物工程的,又对风水啊古汉字有所研究。我上次无意中和他聊天说起这个事,他就说要不他也跟过来,一方面要是碰到什么外面没有的生物可以带回去做做基因研究还是什么东西,就文化人那一套,我也搞不太明白。另外我想了一下,这个人要真是对这些东西有所研究,到时候说不定能少走些弯路,如果只是花架子的话……”
三叔顿了一下,眼神晦涩地看了我一眼。
我脱口而出,“做掉他!”
“什么叫做掉,你个小b崽子他娘的会不会说话。”三叔白了我一眼,解释道,“机关无眼,古墓无情,里面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都是凡人,自身都难保,实在是管不了这么多不是,这种事还是要看天命的。”
我心道这老狐狸果然心狠手辣,就这么三个字的事还要扯出这么大一堆道貌岸然的空话。说的是富丽堂皇,到时候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一路上潘子和大奎聊着些有的没的,一个说当年自己参加越战,在雨林里面生龙活虎,一个说自己家里以前的包子铺卖人肉,怎么能吹怎么来,恨不得把天王老子都吹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三叔有的时候会接他们的话头插一句嘴,要说到和倒斗淘沙子有关的他就来劲,其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着两个年龄加起来差不多一百岁的人吵吵闹闹瞎扯淡。
至于那个年轻人,像个闷油瓶似的,一路上不是直勾勾地望着天一言不发,要么就是发呆打瞌睡,一脸阴郁,烦人得很。我本来还想找他搭话的,可人家谁都不理,我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倒是沈教授和我讲话最多。
刚开始我还以为三叔说他学问多是夸大其词,最多不过是懂点歪门邪道的冷知识。谁知道人家一开口就能知道这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墨水。和他聊天,天南地北的都要聊,什么易经八卦,奇门遁甲,只要是我抛出来的东西,他差不多都能接住不说,还能顺着这个往下说开了去。甚至有些东西我都没听三叔讲过的,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权当听个聊斋,听完就忘,最多不过有意思的地方笑一笑。哪知道一回头看见副驾驶坐着的三叔,把头侧到我们这方,倒是听沈巍讲话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趟走下来,除去了潘子和大奎两个人本来就知根知底,我倒觉得我和这沈教授还蛮投缘的。有些时候听他说话,我单是看着他的脸总觉得没由来的亲切感。
我能保证我上半辈子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这个人的长相也绝对不是大众长相,这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我眼光的侮辱。如果说我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我一定会对这张极为精致的脸产生深刻的印象,可是偏偏我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谁长着过这样一张脸,就算是长相相近的脸我也没见过。
本来还想着这人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和我认识,结果一问才知道,他就只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至于他的双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脑子混乱了,在梦里阴差阳错地梦见过这样一张脸。可是心里的感觉偏偏像扎在肉里细小的刺,也不知道扎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多大一根刺,就是摸也摸得到,扎在肉里的感觉也不容忽视,就是拿它没有办法,挑也挑不出来,摁也摁不下去。
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我甚至连我三叔都问过,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这么一号人,结果三叔一脸嫌弃地把我推开,当我神志不清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小时候见没见过他。与其你问我,你还不如问问你自己,你他娘的一天天过的是什么混账日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我想不起是不是真的见过沈巍,那这件事还是要从沈巍那儿入手。可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问人家“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问题傻逼。虽然听沈巍讲故事的确有趣,可我满脑子都在回忆我到底和这个人曾经有没有什么关系
总算是一路从吴州挨到了三叔计划落脚的村落,我眼看着窗外的土坯房越来越近,又想着和人关系混得要熟不熟,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才不至于这么尴尬,趁着和沈巍天南地北聊天的当口,装作若无其事地感叹了一句,“我总觉得我和沈教授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想要从一些细小的地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我原本想着这人要么和我客套,要么就像聊天那样把我那天那日在哪里遇见他一五一十地如实道来。这样一来,见没见过一目了然,也不会有什么尴尬。
没想到,是我想错了。沈巍愣了一下,下一刻又神色如常地笑了笑,用大拇指和无名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框,他看着外面,过来良久才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句,“或许吧,也许以前真的在哪里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