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房间之外(1 / 1)
生命急切地往楼下飞奔,丝毫不管没穿鞋子,甚至她干脆将裙子脱去,只穿着最里头的一身往楼下走去。虽然灰尘已经和尘土一样堆满了,神宫到处是破碎的玻璃,她的兴奋和灵敏足够她忽视。雕像倒塌,散落一地石膏,因为时光化成了粉末,地毯褪色难闻,一股发霉气味扑面而来,明明诉说苔藓腐烂的气味。
神宫大厅一楼,这里像是遭遇了什么劫难,茶杯茶壶打翻在地,似乎遭到了什么翻找,衣服被堆成了小山,其中一些凡人王宫贡献之物现已褪色,像黑白胶卷的底片那般不堪,假如她此刻想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小心头顶吊灯摇摇欲坠,摆放在门扉入口处的花朵已经成了一滩烂泥,黑褐色沾在用来点缀的水晶玻璃窗上。
“神宫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火妈妈精心照料……平时又是谁给我送的饭菜,给我递来热水洗浴,管理昂贵奢华的裙衣?”
美梦遭到了惊动,但是直到二十分钟前,生命仍旧认为自己仍是繁荣三界的神王。这并不是她从窗户里看到的欣欣向荣,火妈妈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需要神明,人间与冥府得到了秩序,由人所建立。她曾相信的点点头,原来那扇窗户是单面的,它仅仅是一幅画。风暴呼吸着改变,最后命运敲响了女孩的门。
她久久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惊诧地在苔藓当中行走,试图回忆从前神庭熙熙攘攘之景。每天需要早起的神明就在房间中醒来,用过餐点后,若无要事,像时间和空间那样,坐在门口为访客准备的椅子上,朗声探讨三界诸多问题。或许是秋天过后,风神被要求来神宫居住,好为冬季前处理大批政事做准备,他会偷偷带上家里的小公主,虽然她咳嗽的声音曾经令人担忧,而妹妹后来和生命说,那位风公主的病已经治好了。
过去神宫的王座室已经被废弃,自从四王执政之后,建立这座新宫,与其说是为王权准备,不如说是三界来客交换观点的地方,像个大使馆。凡人受允来到九重天,为他们卓越之功绩授勋。
“他们从不赏赐叛乱,即使是怀着正义的目的。”虚无曾愤愤地同姐姐说。
“你可不要学那位狼——三界和谐更加重要。”
多么繁荣不朽的景象,如今这番又是怎么造成?她奋力要打开神功的门,可这扇冥土木打造之门,死死要把她封印,不让生命从此处离开。雷声、雨点一阵阵惊动她的灵魂,仿佛受到了外面的召唤,但奈何冥土木坚硬,像是懂造物之人的灵性,从不会忤逆造物者之意图。
“造物术……”她呢喃道,“并不是因为封印。”
生命的魔法学习位列神子前茅,智慧一度认为女儿生命已经拥有超过她的天赋。才是幼年,已经能详细地列举出诸位神明的法术,甚至狼神的不少底牌也一清二楚。而她最擅长的就是造物术,这项第一王朝随着盗火传给人类的天赋。
造物术顾名思义,是创造事物的法术。类属于原初法术,法力来源是时间和空间。造物术能赐予没有形体事物以生命,给予有生命之物以灵性,甚至附上神性,攀登为神。
“人类的魔法学校听说已经把它列为禁术,主张只有神才有权造物。因此妈妈才说,那个说'神已经死了,我们都是杀手'的家伙,才是个疯子。苦命人,他已经入门了造物术。”
如要破解大门的法术,必须一物降一物,或者用更高维的魔法。
于是生命四处寻找,拿起旁边一根镀金的落地灯,将支撑灯盏的那侧插入了缝中。她紫色的瞳孔闪起亮光,镀金铁棒将魔力黑紫色传导,重重击打着大门——大门纹丝不动,但她毫不惊慌,瞳色恢复为了通常的淡红色。
造物术最有趣的地方是,它创造的东西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大树的造物术,树叶没有两个完全相似的,母亲生出的三个姐妹长相相仿,但是力量不同。拙笨的诗人、刚刚入手的学徒,他们的造物算不上造物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是模仿,生命想起书房里的书写道,那位叫做白拉图的人在《饮酒篇》中说:“造物术是从虚无到生命的过程。”如果一幅画没有灵气,一道菜肴没有厨师的爱,就不算造物。
数秒后,只听大门轰隆一声倒塌,擦了一把汗,将铁棒放在一边,向面前的黑暗风暴走去。
这时,女孩才看到外面的世界,才开始感到寒冷。她如果神宫有其他神明,一定会觉得这神子古怪,甚至是疯了。毕竟近乎赤裸的生命,难道为了展示成年之日的丰盈?虽然双臂洁白撩人,虽然瞳色如同太阳的外焰,虽然那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曾令黎明羡慕不已,但瞧瞧你们姐妹将世界如何欺骗吧——
古怪的是雷声现传来,然后才是光。昏暗满是风暴的外面,即使站在门外,也能濡湿她身体,看不清除了枯萎树木轮廓之外的地方。然后光就闪现,将无数跪在神宫面前的陶土雕像昭然显示,她本能地被惊吓,后退几步,才又赶在风暴当中看清——
那些戴着王冠、拿着宝剑的王公贵族、骑士平民,数数上千,密密麻麻地跪坐在王宫大院之中,被变成雕像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有生命,有的张开嘴祈求,有的捂着脸流泪。它们被制成了,或说被什么法术,变成了陶俑,好像陪葬品一般等待。可生命搜肠刮肚,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何为神明的法力,甚至无法通过这种表象来归类。
外面的现实令人恐惧不安,世界已经毁灭了,而她则是那个于事无睹、而今隔岸观火的冒牌生命——虽然日复一日的谎言已经让她习惯了生命,甚至心声、梦境当中,她也把自己叫做生命了。
《冥河史学大全》曾说,生命是对无说是的勇气。或许吧,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