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起船(1 / 2)
岑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劳阳,回到了师兄师姐把她带走的那天晚上,半夜里哥哥早就睡下了,她被褥子压着,折腾好久起身来去柴房咳嗽,恰好听见师姐和爹娘说要用五百两银子买下她的事情。
梦里她没有留在家里擦眼泪,而是转头就跑出了门去,把师姐也惊动了,路过正屋的时候,师兄在榻上打坐,见到她,大声喊道“十七”,忙起身来追。
说起来那时候师姐将她买回去,只是因为她的灵气至阳,心性也好,所以想给燮阳师父当个童养媳,免去至阴灵气的烧灼而已。那时候师兄师姐都对她不太亲热,更别提喊她十七了——岑淼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始终醒不过来。
她在村子里跑着,一直等着师兄师姐追上自己,但是她短胳膊短腿,在黑漆漆的村子里跑了好久,身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她这才停下来,回头看时,来路却隐在一片黑暗中,四周本该十分熟悉的枯树苍白地张牙舞爪,叫她感到害怕,岑淼迟疑了很久,大声喊程师姐,但是除了她的话音这个梦里并没有别的声音,她睁大了眼睛,企图看见点什么,又大喊岑师兄,同样空荡荡的没有回应。
岑淼害怕极了,心里好像知道出了什么事,她茫然地朝黑漆漆的夜里扎进去,但是她跑得越快、寻找得越努力,越是伸手不见五指,她一边急得苍蝇乱转似的,一边仔细地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这么气喘吁吁地醒了过来。
“我猜测那纺织娘或许是借用了无尽藏的地缚灵之力,她虽然是人,倒像是妖似的……”
岑淼睁开眼来。
程湛清发觉她醒过来,当即止住了和叶师骁的话音,转而来摸摸岑淼的额头,道:“十七,你觉得还好吗?”
岑淼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她浑身无力,支自己几回都没能起身,此时见了床边的程湛清,赶紧伸手摸摸师姐的脸——温热的,又一把钻进程湛清的怀里,程湛清惊讶地“欸”了一声,回抱着了岑淼。
岑淼被程湛清有些用力的怀抱勒住,安定下来,她贴着师姐的胸口,听见师姐在上面笑的时候发出的气声,又听见胸腔里面的心脏咚咚地跳动,岑淼这才像刚刚想起呼吸似的,大喘了几口气,问道:“师姐,你没事吧?师兄也没事吧?”
“我还好,我精通幻术,躲到自己幻境里,不和纺织娘硬碰硬。”程湛清对她道,“云期还没醒,有些高热,你的灵气有些烧灼他,不过听占嬷嬷说,他的丹府倒还安稳。”
岑淼这才肩膀一松,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师姐怀里出来,她有些忧心问道:“究竟是什么修者,能把你们逼到如此境地?你们叫……纺织娘?”
程湛清也仿佛压根没注意到她方才的撒娇似的,只点点头,一拂头发便说起了正事:“十八般武艺精通,身上藏着许多兵器,连着锁链,像蜘蛛似的,她自称是‘纺织娘’。”
说起这个,程湛清还是有些后怕。那日纺织娘头次偷袭时,截走了裴元,要不是岑云期机警,恐怕又要去两条人命。
“……她被无尽藏的地缚灵寄生了?”岑淼问道,她想起叶师骁和她提到过的天忘生,忙道,“那她从前是学宫的人,进过无尽藏——岂不是很难对付?”
程湛清斩钉截铁对她道:“你不必悬心这个,如今叶师骁也在,你不必出手。”
岑淼看了眼四周,发觉自己身处行独观中,窗外天色并不明朗,想必是凌晨时分,道观里只听得到两声鸦鸣,她忽然想到前夜里见到的血光,有些紧张,道:“师兄在哪?他那伤势不好挪动,不会还在染坊吧?”
程湛清迟疑了一下,没回答,岑淼就知道的确是还在那里,她马上穿鞋下床,披起外袍。程湛清见状,也站了起来,道:“你就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况且——”见岑淼已经推开门,程湛清有些责怪地看向叶师骁,有些抱怨他怎么不加以阻拦。
岑淼倒是愣住了,外头扪萝村像是水漫金山似的,弥漫着灰蓝色的雾气,只看得到诸多房屋的草顶,却看不到村中的花卉与泥泞小路,唯一还露头的是占嬷嬷家背靠的小山,她怔了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毒雾,”叶师骁站在岑淼身侧,道,“是纺织娘所为,她找不到我们,好像是打算干脆把这一片的人都用毒雾毒死了事,之前你睡着的时候,我们转移了一些村民到观里来,剩下的靠訾玉林的防御阵退在染坊处——占嬷嬷和占小园也在那里。”
程湛清也掰过岑淼的肩膀,打量着她的神色,唯恐她逞强冲出去,程湛清对她道:“这里太危险了,有我们在,十七你先回师门向燮阳大人禀报,有很多人中了毒,理当调动大镜台的人手来处理。”
岑淼看着程湛清,心里知道她是害怕自己出事,可是又是谁规定的师妹一定要受师姐的保护呢?她们学一样的剑法,剑术也不相上下,理当互相扶持才对的……
可是程湛清打定主意的事,向来没有转圜的余地,岑淼想了想,道:“……太子命我在此协助占嬷嬷行医,外头那么多中毒的人,我得把他们都安顿好再走。”
程湛清思来想去,最终道:“……你说的是。”
虽然程湛清说了许多人中毒,可是真见着病患时,岑淼还是皱了皱眉——她自小到大,虽说从不自诩志向高洁,但是草菅人命的事她决计不做,此时行独观里空房多被来这里求医的达官贵人占去,那些中了毒的七十来号村民只得都挤在素日里道姑晨课的厅堂中,挤挤挨挨就地躺着,给占嬷嬷帮手的女医不过四五个,均带着面罩,已有些忙不过来了。
岑淼看着这些人脸色发青,有些已经呕吐过多,快要脱水,也马上问女医要面罩,女医却道:“大人,这里有我们就行,倒是行独观的药有些不够了,占嬷嬷的药田都在后山那边,您……您过得去吗?”
岑淼很快答应下来,道:“好,我马上去。”她拿过女医手里的一剂药,闻了闻,道:“给我一剂解毒,我好冲过毒雾。”女医见她敢去,神色轻松一些,忙道:“大人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