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个扫墓人(1 / 2)
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穿过长廊,走向铁原号核心环底层的纪念碑室。
这条长路与山阵号内部位于黑色圣堂前方的漆黑长廊构造相似,但配色则截然不同。长廊以钢铁的银灰基色为主色调,且天顶与地面内嵌冷白的灯光,将长廊照得通亮。
黑色圣堂的纯黑走道,通往整个帝国之拳新兵立誓的希望之地,在象征意义上,有如一条璀璨天街;纪念碑室的亮色长路,却反而是通往整个军团的死后铭记之所,于形式中,等同于永眠的冥河。
泼拉克斯想着这些杂事,掩盖他的神思不属。
萨特拉达深渊会战已经结束,五支军团又要往银河各处而去,他一直拖到最后,才向上递交申请书,期望能趁着最后几日,趁着来悼念他们各自钢铁勇士朋友的其他帝国之拳战士人数减少时,单独地重新拜访这块纪念铁碑,以期与他的老朋友多说上几句私人的话。
他与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的初见,始于二十余年前在奥特拉玛的合作战役,以及共同点亮索萨的法洛斯灯塔的经历。在那之后,当钢铁勇士与帝国之拳需要联合作战时,只要不与基因原体的战斗计划冲突,他们更加愿意彼此合作,并肩作战。
他努力挥去自己的错觉,这无疑是对自己的朋友,以及另一名战士的不尊重。
“我仍能因为你的悲伤而痛苦,时间没有将它从我身上夺走……我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提醒你。”
“我没有死,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说,捧着头盔,划着伤痕的嘴部微微笑着,“我还活着。我是巴拉巴斯·丹提欧克。别为我哭泣,兄弟。”
“这块铁碑刻满了该怎么办?”他问,不用回头,就知道丹提欧克也在抬头看纪念碑。高大的碑石上刻着细小而清晰的姓名,据说是基因原体佩图拉博亲手创造了专用于雕刻这面铁碑的机械。钢铁所制的墓碑,恰恰与钢铁之人的坟墓相称。
“感谢你的等待,战争铁匠大人,”来者一板一眼地说。
那一次他们当然没有在这里唱歌。钢铁勇士所愿意遵守的规则,往往比他们的基因原体赋予他们的条令,还要再多上一层。
“这很好,”帝国之拳说,“我很高兴你能回来,巴拉巴斯。”
他的语气再一次与泼拉克斯记忆中的丹提欧克重合。
他没有想到,陌生的钢铁勇士会与他主动搭话——这些钢铁其内的战士往往沉默如钢,严守秘密。
“你也许认识他,”泼拉克斯继续说,“第十一大营的营长,巴拉巴斯·丹提欧克。”
“另外,我的状态正在恢复,尽管……大概回不到三千年前的程度,第八军团从他们的秘密储藏室里,找出了几管被称为‘生命精华’的药剂,并拒绝说明来源……”丹提欧克缓了一缓,调整呼吸,缓解连着说了一大段话的疲倦,“而我们的药剂师也在全力帮助我。”
“不,别抱我……嘶……”
战争铁匠缓缓点头,他似乎无法做到太快的动作,大概是有伤在身。他向前一步,面甲的边缘轮廓再次出现在泼拉克斯的余光中,后者情不自禁地看着那道铁灰的轮廓线。
“能好转就好。我这两天一直以为……伱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泼拉克斯忐忑地冷着脸说。
“战士?”战争铁匠喊了他一声,大概是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安。“战士?”
在询问丹提欧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之前,泼拉克斯就落下泪来。
说罢,艾瑞克与丹提欧克擦肩而过,向着铁碑走去。
“他在这儿,”丹提欧克说。
泼拉克斯用手掌根部揉了揉他的眼睛,他的泪水已经流尽,只是如今仍沉浸在骤然降临的惊喜带来的恍然之中,一时似在天上云端,一时又似在河中随波飘荡。这两日巨大的心理起伏,使得他实在难以缓过劲来。
“帝国之拳的战士,你好,我是第四军团的战争铁匠。”陌生的战争铁匠隔着一副面甲,抬头看他。
泼拉克斯缓步跨上台阶,来到铁碑下方,仰起头,寻找着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的名字。
太过相似。难道钢铁勇士彼此之间都这般相像?还是他已恍惚到会轻易将人认错的程度?
“等人,同时……我同样来这里,寻找丹提欧克的名字。”战争铁匠回答,压下一声咳嗽。熟悉感卷土重来,隐藏在话语的重音和尾音末梢之中。“还有牺牲者佐兰。”
第二大营营长颔首,走到丹提欧克面前,望着那个名字:“感谢您对他的照顾,丹提欧克。”
——
“你好,战争铁匠。”泼拉克斯挑选了最简单的称呼,并挪开视线,以隔断那种萦绕纠缠的错觉。
那是一张衰老而疲倦的脸,布满时间侵蚀带来的皱纹,与战争带来的伤疤,苍白的头发和胡子像因威特的积雪一样,冰冷地衬托着那张面容。但他神情中的坚毅是那样熟悉,锐利的线条赋予了这张面容生动的活力,与仿佛永不熄灭的钢铁意志。
泼拉克斯深吸一口气,说不出一个字。当他最后找到丹提欧克的名字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和另一名钢铁勇士站得很近,就像他们所寻找的是同一个人的姓名似的。
“不管怎么样,我回来了,重新活到了今天。”
几秒后,战争铁匠继续问:“你怎么看待丹提欧克,战士?”
接着,战争铁匠摘下头盔,痛苦地看着他。
丹提欧克放下手,他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分外地遥远,像隔着一层玻璃板,或者连绵的雨幕。
“你来这儿……寻找谁?”战争铁匠平和地问。
即便如此,短靴的脚步声,与服装的摩挲,依然在这巨大的厅堂之内悄然回荡,带来钢铁的回声。
简而言之,他比丹提欧克牺牲时还要更高一级,更应当是贯彻军团灵魂的典范人物。
“是的。”战争铁匠肯定了他的猜测,又陷入静默,他的动力甲低沉地嗡鸣。
泼拉克斯向守在纪念碑室前方的两台铁环机器人出示他的申请,铁环为他打开大门。
“没有什么值得抱歉的,尽管这是个悲伤的假设,但它很严谨……”丹提欧克低声说,不愿意去细想假设中的可能性。接着,年轻的战士上前一步,手指轻轻从冰冷的铁碑表面掠过,触摸着名字留下的凹痕。“……小队长……”他轻声念出那個名字。
“在这之后,你还能活多少千年?”他问。
说罢,战争铁匠仰起头,看向铁碑上方,他沉重的呼吸声在甲胄运行的间隙穿插而来。
大门无声地敞开,足以承载数万名阿斯塔特的大厅,如今空空荡荡,只余寂静。
丹提欧克从来不介意泼拉克斯比他高上一大截,泼拉克斯也不在乎两人的军阶差距。他们甚少互相称彼此为朋友,但一切都潜藏在无言之中。
“当然,他们为守护和战斗而死,绝不会介意他们所守护的朋友,前来亲近他们留在世界上的那一部分。”
战争铁匠高声喊着他的名字,中途被一次剧烈的咳嗽打断,后半个名字喊得破了音。高级军官试着迈步追上他,但他做不到和泼拉克斯一样大步流星。在迈下台阶时,战士踉跄了半步,挣扎着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