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唱一和(1 / 2)
在莫塔里安的许可下,帝皇弯着腰,以便让他高大的金色身躯进入室内。为了将他用金爪钳制的东西拽进房屋之内,门框周围的一片土石被撞得脱落,在地上洒了一片,扬起不少雾气般的尘土。
尘土落下,那件事物显出形状。莫尔斯挑了一下眉毛,抬头与帝皇对视。
帝皇眨了一下眼睛。他上次露出这样生动的眼神,还是在154-4号世界上,当着一堆基因原体的面,扮演凡人法斯。
+好。+帝皇的表情毫无变化,短暂的灵能讯息一闪而过。
对此十分敏感的基因原体莫塔里安若有所察,不安地让警觉的视线,停留在他眼中的巫术大师莫尔斯身上。
莫尔斯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你抓这个干什么,帝皇?”
他做出观察帝皇爪中抓握之物的动作。
从灵能强度来判断,那也是一名巫术霸主,但并非莫塔里安的饲养者纳克雷。
他的四肢被削除,只剩下躯干主体和一个昏迷中的丑陋脑袋。通过透视观察他的消化器官中未消化的部分,可以看出在被帝皇突然抓走之前,他正在就着某种绿叶蔬菜拌肉片拌酱汁,喝一些适合午后阳光洒落在花园中时饮用的棕色茶水。
“它会是我们的敌人。”帝皇回答,语言简练。
或许从子嗣罗格·多恩的身上,这位父亲也学到了怎么降低用不当的语言激怒别人的可能性。
“我们初来乍到,如何会有敌人?”
莫尔斯捏了捏自己的下颌,在室内随意地走动,挡住莫塔里安看向那个巫术霸主的视线。
果不其然,莫塔里安主动地改变角度,探究地主动开始观察帝皇的猎物。
他几乎没有见过除了纳克雷之外的巫术霸主,少数几次例外,是纳克雷将他作为一种展览物,展现给和他因为利益需求,维系着表面和平的其他霸主。
但莫塔里安能够辨认出那令他憎恶的污秽与邪祟。
原体怔愣地问:“那是什……”
莫尔斯假装没有听见莫塔里安的话。另外,他才发现佩图拉博给他取的名字和莫塔里安共享了一个同样的前缀。他有点想笑。
“我们也是使用巫术的人,”莫尔斯接着说,面部沉入房间的阴影,指尖一绺深红的火苗时隐时现,“至于杀戮,还需要我为你计算,有多少具尸骨被大远征的马蹄所践踏吗?”
“吾等不为屠戮而来。”帝皇将他的俘虏扔到地面上,与莫尔斯相对而立,而非并肩,“凡人类之敌手,亦吾等之仇雠。方才发生的灭绝,亦为此地的人类灵魂不被邪术亵渎侮辱。”
“啧,那只是你的梦想——”
“你为什么要抓住他?”莫塔里安哑声说,蹒跚地撑着镰刀站起。
他苍白脸孔中的一对眼睛先是满怀憎恨地瞪着地上的无名巫术霸主,然后抬头看向帝皇,他的厌恶中开始掺杂别的情绪。
帝皇回以一张仿佛亘古不变的平静面容:“他是人类的敌人。”
“谎言。”莫塔里安虚张声势地唾骂道,“巫术就是对人类最大的威胁。”
“星炬在上啊,他是对的,帝皇。”莫尔斯轻声笑起来,这阵笑声就像一根实验台上的钢针,挑动着莫塔里安的神经。“在有些……绝世聪慧的人眼中,你不也是個人类之敌吗?”
帝皇面对莫尔斯,没有开口辩解,只是移开了视线,压低的双眉间流露出一股失落的愁绪。
“你……要怎么处置这个人?”莫塔里安的镰刀刃在地面上划过,尖端指向了昏迷的无名巫术霸主。
帝皇收起他宛如转瞬即逝的真情流露,肢体语言重归冷酷。
在表象之上,他似乎只是一名君王。
然而,生性敏感者,往往尤其地喜欢否定一个人面具般的表象。善意若在表层,则恶意必在里侧。反之亦然。
“杀。”帝皇宣布。
莫尔斯在旁边鼓了鼓掌:“加油,我的帝皇。你可以把他的心挖出来。”
帝皇没有听莫尔斯的话,他氤氲着金光的漆黑眼眸停留在莫塔里安身上。
接着,帝皇开口询问。
“你想杀死他?”帝皇问莫塔里安。
“我不知道他想不想,鉴于他拿着一把农具……”莫尔斯轻声说,辅音飘散在空气中。
在他话音未落之时,莫塔里安已经以镰刀向前一挑,刹那之中,刀尖就自巫术霸主的后颈穿入,勾入脑部,再往上一提,从面部刺出,污血顺着刀刃流淌。
原体抓住这只巫术霸主的躯干,镰刀向后拉回,轻而易举地扯下了他的头颅。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提着镰刀,阴沉地看着莫尔斯。
莫尔斯笑了一声,这一次的笑声的确是有感而发。“我输了,莫塔里安。伱赢了。”
莫塔里安移开视线,将巫术霸主的残躯抛到帝皇脚下。“我杀了他。”他说,扬起下巴。
“你想杀死更多吗?”帝皇问。
莫塔里安没有直接做出他的回答。焦土的气息和死者的腐败气味,与有毒的雾气一并侵蚀着他的呼吸道,令原体的恢复能力与积压的创伤展开漫长的拉锯战。
他完成了一次处决,却没有收获任何真实的成就感。
莫塔里安环视四周,这里曾经居住着近百名村民。他们贫穷,饥饿,技术落后,但他们收留了他,他们的善良压倒了恐惧,并给了他一种对全新生活的期望,告诉他人可以为了什么而活着。
一个家园。莫塔里安恍惚地想。只有这一个。
如今,村庄遭到不可饶恕的毁坏,而他自己的仇敌仍然在浓雾的山巅中俯瞰着巴巴鲁斯的大地。纳克雷冷笑并盘算下一轮的无耻掠夺,就像他痴心妄想地以为他会再度臣服在霸主的脚下。
即使莫塔里安的理智知道,这一个巫术霸主的死,已经象征着许多条与他无关的生命的血仇得报。但莫塔里安并不快乐。
“你呢?”莫塔里安问。“你要杀死更多吗?”
“我见过巫术与异形能够摧毁多少颗星辰,”帝皇缓缓地呼吸着,胸膛规律地起伏,“每一颗被堕落、被毁灭的行星上,又居住着多少亿的人类。死亡无处不在,有一些是必要的,有一些则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继续使用巫术?”莫塔里安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埋藏在他心里多年的怨恨指向的目标之一,就是导致巴巴鲁斯落入异形霸主之手,同时导致他多年以来深受折磨的巫术。每一次骨骼折断、肌腱撕毁,在监牢中悲惨地苟延残喘时,他对巫术与残忍暴政的憎恨都更深一分。
寂静在小屋中蔓延,与屋顶上脱落的土屑一起漂浮。在这狭窄而挤着三个人的空间中,莫塔里安感受到一种没有来由的孤独。
他不希望自己显得无法忍耐。不希望自己看起来正在屈服,正在变得软弱。
然而,然而……
他想要这名金甲的皇帝给他一个答案。
“我只是一名人类。”帝皇轻轻地说,就好像这句话已经足以解释一切。
另一道虚影在他身上一晃而过,那是一名身披灰袍的老人,面容疲倦,刻印着时间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