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桥梅的日记（1 / 2）

“妈妈！”

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桥梅怔了怔后下意识地将轮椅转回过去。

一道十岁左右的瘦小身影渐渐在视野里清晰、靠近。

又是下意识的，程桥梅张开了双臂，想要去拥抱那个可爱的孩子。

“宝贝！”

与之相应的是一声温柔溺爱的声音，随后孩子就和轮椅上的程桥梅擦身而过，扑入了自己母亲的怀抱。

孩子被母亲抱着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二人手拉手甜蜜地离开。

听着身后传来欢声笑语，程桥梅出神地愣在原地——从彦彦小时候到现在，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也没可能这样抱过彦彦。

自从被媒婆欺骗，嫁给了那个醉汉后，自己就总是被醉酒的丈夫虐待，直到怀上他的孩子后腿也被他打断了，在雨天的深夜自己带着孩子逃了出去，但是却还是让孩子跟着丈夫姓了。

妈妈说，孩子跟妈姓会倒霉的。

除了和彦彦刚出生的那段时间，自己似乎再也没有感受到幸福这种情绪了。

程桥梅默默将轮椅转回，向着空荡荡的家挪去。

“陈华面馆”的卷帘门紧闭着，“旺铺出租”的字样潦草地写在门上，红漆的大字被卷帘门缝切成几片，门口水泥地上还留着当初在灌这块地时彦彦踩的脚印。

轮子依旧咯吱咯吱地转动，“丰安香苑”大门投下的阴影吞没了老人的身影。

为了给彦彦上个好的中学，自己辛辛苦苦攒钱，背着一身债才给买到了学区里面最偏僻的房子，彦彦挺争气，考上了不错的领江高中。

奇怪……这些地方明明都走过无数遍失去感觉了，今天自己为什么记忆力变得这么好了……

行进在还算明媚的小区里面，平时那些程桥梅的老姐妹老邻居现在看见程桥梅就低头远远避开——虽然程桥梅知道她们是怕惹自己伤心，但是看起来就像当年自己一个人衣衫褴褛抱着刚出生啼哭的彦彦走在大街上人见人避的样子。

楼梯口。

这里彦彦摔过一次，当时哭了半天，自己烧了一碗带两个鸡蛋的面才哄好的。

电梯坏了。

彦彦六年级的时候电梯也坏过，只比轮椅高出一个头多的彦彦尝试把自己从楼梯推上五楼，小不点使出吃奶的劲也只推上了一级台阶。

最后还是自己靠着轮椅的升降支架才一点点爬楼梯回了家。

后来啊，彦彦变成了小伙子，可以推着自己上五楼了。即使有电梯彦彦也不让自己坐，非要把自己推上去，每次楼道里都充斥母子的笑声——自己颠啊颠的，彦彦也跟着颠啊颠地笑，彦彦一笑，自己也跟着笑。

程桥梅转着轮子，默默开始调试起轮椅上装着的快生锈的升降支架，吃力地向前一拱，轮椅的下支架才靠牢了第一级台阶。

正收回升起支架，程桥梅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推力传来，自己的轮椅被推动，一级一级地将自己往上推去，一颠一颠。

程桥梅全身颤抖了一下，想回头去看看推自己的人，但是视线却被高大的靠背挡住。

一模一样，不会出错。

连推的位置都一样，连喜欢在最后一级台阶微微将轮椅抬高这个习惯都一样。

生锈轮子发出的“吱呀”声音一路传到了“53”的门口。

连自己住在哪都知道……

待到程桥梅感到身后的力道撤去了，她急忙转过轮椅，脸上的皱纹因为激动叠在一起。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看起来比彦彦年轻一点。

程桥梅眼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永久熄灭了。

“小伙子，你是……？”程桥梅的期待全部转化为了疑虑。

庄彦看着眼前的亲人，不知如何开口——如今，自己和她已经是陌生人了。

“嗯……我是一个志愿者组织的成员……”庄彦调理好情绪，“听说阿姨您的家庭遭遇了重大变故，我是主动要求过来照顾您的。”

程桥梅本想谢绝，但是又想到自己那些好姐妹这几天像避瘟神一样避自己，有个人聊聊天其实也不错。